謝鎮冷哼了一聲,手指攥得咯咯作響:“我手下一個副將不服他的戰術,出言嘲諷了幾句,他竟然治他一個動搖軍心的大罪,下令將他斬首示眾!”說到這裏,謝鎮仿佛有些抑製不住激動的情緒,他漲紅了臉,恨恨的咬牙道:“所以我就帶著一部分長生軍的精銳棄戰逃到了深山,這是黎將軍多年來的心血,不能犧牲在那個廢物手中。我發誓黎將軍一日不歸,便一日不會回來。”“那為何這麽晚才到?!”瀾璟回頭看了看傷痕累累的黎玄,麵色蒼白,汗水卻已濕透了衣襟,語氣中難免有些責怪。“您真是金屋玉器供養出來的高貴王爺,哪裏知道生活疾苦?”謝鎮冷冷一笑,滿眼都是嘲弄味道,“一萬多的將士要張口吃飯,沒有朝廷供給,我們怎麽生活?”瀾璟愣了愣,才發現他確實沒有想過這些問題。“所以……我們隻好去搶。”謝鎮的目光也緩緩落到黎玄身上,瞬間柔軟了許多,“缺什麽就去搶什麽,隻要能活下去……”“那豈不是土匪行徑?!”瀾璟驚愕的凝視著謝鎮,大聲道。“我們去了玄冥國,搶的也是玄冥人,那些邊境城池的高官富商,見一個殺一個,反正沒有什麽好東西,就當是為國殺敵了!!”“……”瀾璟張了張嘴,總覺得這個暴躁將軍的理論有點奇怪,可一時又不知如何反駁,隻能暫時先認同一下好了。“所以,我們來遲了……”謝鎮懊悔的攥緊拳頭,狠狠歎了口氣。“不遲……”瀾璟淡淡的勾起唇角,搖搖頭道,“至少……他還活著!!”第八十八章 長生軍(下)謝鎮默默的在黎玄榻邊雙膝跪地,粗獷而桀驁的麵龐上流露出極不相稱的溫情,他望著黎玄掙紮在昏迷邊緣的樣子,喃喃自語般的匯報道:“將軍。這次,玄冥人徹底敗了!!屬下雖然沒有抓到拓跋翰,但是我活捉了大皇子南離,還有那個血閣首領,就等著您醒來憑您處置了!”“所以……快點醒來吧……將軍……”瀾璟站在他身後,聽著謝鎮一遍遍呼喚著黎玄,心裏也跟著隱隱作痛起來。這些人……就是曾經追隨著黎玄的將士,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更是他身在都城,卻依然心心念念的人……這個男人可以為了保住長生軍,獨自承擔下謀反的重罪帶兵叛逃進山林,更可以在黎玄遇到危險的時候,毅然決然的帶人回來拚死相助。在瀾璟有些模糊的目光中,那個魁梧的男人全身的肌肉都在拚命緊繃,可是他依然看到了他隱藏不住的……微微聳動的肩膀…………傍晚的寢殿已經掌了燈,忽明忽暗的火光投射在墨色的地麵上,暈開一片片斑駁的暖黃。淩風默默站在寢殿門口,透過半開著的門縫向裏看去,隻見木榻上那柔白的紗帳間,瀾璟正一動不動的坐在黎玄身邊,白皙的手指覆在黎玄掌心,目光也直勾勾的凝結在他的臉上。“王爺……”這種凝重的氣氛讓淩風感覺有些壓抑,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敢在門外低低的稟告道,“屬下淩風。”“進來吧……”瀾璟沒有回頭,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嗓音卻暗啞得厲害。淩風放輕了腳步,緩緩走到瀾璟身邊,從懷中掏出一塊絹帕雙手呈到他眼前:“這是在邱陽身上找到的,王爺要不要留個念想?”“這是……”瀾璟微微一愣,這條絹帕不是自己的嗎?為何在邱陽手中?“這是邱陽收拾好船隻,王爺第一次登船時,賞給他擦汗的。”那時候瀾璟雖然沒有在意,可是邱陽躊躇再三仍沒舍得用的動作卻全看在了淩風眼裏。後來的日子,他也曾不止一次的看見邱陽望著這絹帕,獨自發呆。現在……他想著……邱陽應該也希望自己能替他物歸原主吧!“嗯……”瀾璟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將那染著血跡的帕子整整齊齊的疊好,小心的收入懷裏,“玄冥那邊如何了?”“拓跋翰帶著一小隊人馬逃走了,飛焱和南離已經收監,等候發落。”淩風認真的看向瀾璟,繼續道,“經此一役,玄冥隻怕十年之內是無力再戰了。我已派了人馬將捷報傳回都城,相信陛下很快就會宣旨讓我們班師回朝了!”“黎玄病重,我們現在哪也不去。”瀾璟冷冷的搖了搖頭,對著淩風沉聲道,“還有他的右臂,隻怕將來……是再也提不得劍了……”話到這裏,瀾璟突然覺得好怕。他怕黎玄無法麵對再也無法征戰沙場的自己,他更怕見到將來痛苦難過的黎玄!“謝將軍已經出城去尋郎中了,相信很快就會回來。”淩風看見他突然黯淡下來的神情,安撫般的低聲道,“至於黎將軍的右臂,這次恐怕是他自己救了自己。”“怎麽講?”瀾璟有些驚訝的睜大雙眼,凝視著淩風追問道。“您送給將軍的玉墜,在遇到水匪那天被人斬斷了掛繩,險些掉進江水中,黎將軍當時不顧危險從船沿將它撿了回來。”“……所以呢?”瀾璟仍然一頭霧水,顰著眉繼續問道,“那個護符有什麽特別之處嗎?”“這麽多年,王爺竟不知那玉葫蘆裏有顆密封著的藥丸嗎?”淩風撓了撓頭,有些疑惑的反問道,“那就是被稱為玉壺仙丹的易筋丸啊?!”“易筋丸?”瀾璟臉上的茫然絲毫沒有減少,易筋丸是個什麽東西他真不知道,那玉葫蘆自帶暗香,他一直以為中間是個什麽香料來著,“所以說……這藥能接筋續脈嗎?”“自然!”淩風滿眼自信的點了點頭,大聲道,“等郎中來為將軍退了燒,便讓他服下此藥,我和凝雨一起來為他修複便是。”第八十九章 蘇醒(上)邊境小城的郎中比不得朝中禦醫,更難有藥到病除的醫術,雖然這位白須老者已是附近最有名的醫者,可待到黎玄脫離昏迷,高燒褪去,已經過了三日有餘。黎玄強撐著將眼睛睜開一道縫隙,隻覺得強光刺目。朦朧中,瀾璟那清秀的身影被午後的陽光勾勒出一片五彩的輪廓。他的思緒有些混亂,恍惚間隻記得自己被飛焱廢掉了右臂,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和你死我活的搏鬥聲糾纏在一起,仿佛依然圍繞在身邊。可是一轉眼,自己就躺在了溫暖馨香的寢殿中,而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人正靠坐在梨木床柱上,昏昏欲睡。“瀾璟……”黎玄皺了皺眉,仿佛不知道這嘶啞難聽的聲音從何而來。瀾璟猛的睜開雙眼,似乎是被他那聲輕輕的呼喚所驚醒。他坐直身體,明亮的雙眸怔怔的向黎玄看去,隻見此刻他半眯了眼,幹裂的嘴唇微微翕動,一聲熟悉的呼喚便再次傳到耳邊:“瀾璟……”“你……你終於醒了……”瀾璟突然濕潤了眼眶,有些不知所措的僵著手,低低的囁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