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也沒啥錢,不像大成,又能獵虎又能做買賣,這絡子不值什麽錢,卻也是你二嫂用心做的,別嫌棄。”衛雲笑笑,接過來輕聲道:“看二哥說的,禮不在輕重,有心就行。”霍二嫂看的一臉肉疼,這絡子雖然簡單,卻也花了她小半個時辰呢,賣出去也能得兩文錢呢!但霍二哥的決定她向來不敢反抗,隻能憋在心裏,差點氣的內傷。衛雲當做沒看見,心安理得的把絡子收了,就坐了下來,一點也沒有要開飯的意思。霍二嫂急了,這禮都收了,還不吃飯是個什麽意思?她正想問,一直沒吭聲的霍成冷不丁開口:“有事嗎?”一聽見霍成開口,霍二嫂才張開的嘴立馬閉上了,這位可不是好拿捏的,她也就能欺負欺負比她弱的,真碰上霍成這種,那是恨不得繞道走的。霍二哥倒還沒被嚇到,畢竟霍成在他心裏還是那個重情義,對兄弟無私奉獻的大塊頭少年。他堆起笑容,眼裏閃爍著算計的光芒,歎息道:“大成,雖然分了家,可咱們到底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弟,二哥這心裏啊,總是記掛你的。如今你好不容易成了親,有了自個兒的小家,二哥心裏高興,就是來看看你,能有什麽事兒?”霍成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冷聲道:“可咱們不隻是分了家,咱們可是斷了親,霍江,上次我就說過不要再來找我了,昨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不與你計較,你莫不是真以為我還當你是我二哥?”霍二哥愣住了,分家的時候雖然寫了斷親書,可他那會兒辦事不地道,霍成生氣得非要寫斷親書他也能理解。後來他又來找霍成,這人也隻說不讓自己來找,他就覺得是霍成還沒消氣。昨天婚禮他倆來他不就沒說啥嘛,大夥兒不也還是把他當成霍成二哥來看,他就說這小子重情義,怎麽一夜之間就全變了?他眉眼也冷了下來,冷哼一聲,擺出一副威嚴的樣子,“老三,你這是什麽話,當日你讓我寫斷親書,我隻當你氣急了。如今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不領情也就算了,怎麽能拿斷親這樣的話來傷咱們之間的情分?從小你是家裏最小的,我跟大哥哪個不是護你護得跟眼珠子似的。”“你小的時候從樹上摔下來,還是我拚著命接住的你,你毫發無傷,我可是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個月。老三,你可不能沒良心,就為了區區十幾兩銀子,就把咱們的情分忘了個一幹二淨!”霍成嗤笑一聲,慢條斯理的開口道:“你是接住了我,可本身就是你非讓我上去的,何況也不是你接住的我,是大哥接住我之後滑了手,我撞到你身上的。如果不是大哥,我的確是會沒命,我該謝的是大哥而不是你。況且那次傷得最重也是大哥,你根本就沒什麽事,不過是不想幹活,愣是在床上賴了兩個月,最後若不是爹揍了你一頓,你怕是能再賴倆月。”這一層遮羞布被赤裸裸的摘下來,霍二哥臉色難看的不行,陰著臉陰陽怪氣的,“我還以為你是個重情義的,沒想到也是個斤斤計較精於算計的小人,這麽小的事情你都還能記著,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衛雲都要被這個人的無恥氣笑了,明明是你自己提起來的,自己記得行,別人記得就不行,真是個王八蛋!霍二哥一轉頭就看見衛雲臉上不恥又輕蔑的模樣,一下子就詐了,指著衛雲又是一陣破口大罵:“你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不記著小時候我們對你的好也就算了,居然還胳膊肘往外拐!這才剛娶了夫郎就不認親哥了,還替別人養孩子,爹啊,您怎麽就早早的去了啊!您睜開眼看看啊,三弟他這是要把咱們霍家敗幹淨啊!”“夠了!”霍嬸子一把拍在桌子上,聲音震天響。“娶了媳婦忘了娘的明明是你,你還有臉攀扯別人!當年你爹看重你大哥和大成,我心疼你,哪一回不是偏疼的你,可你呢?從小就油嘴滑舌,幹活不好好幹,可好歹是個知道疼惜家人的。可自從你娶了這個攪家精,就越來越混賬,辦的一樁樁一件件還是人幹的嘛!早知道你是這麽個貨色,我一生下你就該把你放到尿桶裏浸死!”她說到這裏,忽然悲從中來,忍不住哭了起來,“大成當年被你逼的頂了軍役時都還沒十五,你口口聲聲答應他,會替老大看病,好生養著桐哥兒,結果呢!”“老大病著,你媳婦兒天天指桑罵槐的嫌棄他花錢,不就是擔心老大把家裏的錢花光,生怕你們自己少得錢嗎。也不想想,你爹死得早,家裏哪一點不是老大一點點掙回來的。你說養桐哥兒,就是霸占了老大留給他的最後一點念想,天天把個小哥兒當畜生一樣使喚。我老婆子既糊塗又沒用,誰也護不住,隻能吞了苦水往肚子裏咽,誰讓你是我兒子。”“好容易老三回來了,你又盯上他的撫恤銀,一聽他要成了廢人,又慌著分出去,生怕我們老的老殘的殘,拖累了你!你把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拿走了,還說是大成把你逼走的,你還要不要點臉了!這麽多年,我就是養條狗都知道衝我搖尾巴分我口吃的,你連條狗都不如!”她越說越傷心,悲怒之極,撈起角落的掃帚就往霍二身上打,一邊打一邊哭喊:“滾,你給我滾!”霍二臉色難看的不行,他這輩子何曾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氣的臉都扭曲起來,那層偽善的皮也徹底繃不住了,惡狠狠的道:“老不死的發什麽瘋!這都是你們欠我的,要不是爹當年看重大哥,非逼著我從學堂回來,勞資早就金榜題名了!我告訴你……”他剩下的話沒說出來,因為霍成終於忍不住動了手,一拳把人打倒在地,騎在他身上直接開揍。霍二嫂深刻的表現了什麽叫夫妻本是同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隻會在旁邊尖叫,卻一點也不敢往上湊。倒是在外麵玩的幾個孩子聽見聲音衝了進來,一看見霍二被霍成摁在地上打,狗蛋一頭就撞到了霍成身上,嘴裏還不停的嚷嚷“不許打我爹”之類的話。衛雲對霍二嫂的行為嗤之以鼻,狗蛋這麽小都知道護著他爹,霍二嫂連個孩子都不如。可惜霍二是個混球,不值當這孩子護這一遭。他一邊把狗蛋從霍成身上扒下來,一邊喊霍成:“霍成,別打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他看不起霍二,但打幾下就行了,為了這種人鬧出人命進牢房,實在是太不值得了。霍成打人的手這才慢慢停了下來,他雙目赤紅,盯著霍二的眼裏滿是殺意,一字一頓的說道:“這是最後一次,你要是還敢來,我就把你寫的斷親書貼到城裏,讓十裏八鄉的都看看你是個什麽貨色!滾!”霍二哥被打的眼冒金星,頭破血流,卻不敢吱聲。他感覺得出來,霍成是真的沒留手,他真的有心殺了自己。他毫不懷疑,如果不是剛才衛雲喊得那一嗓子,他今日說不定真的就要交待到這裏了。他算是明白了,霍成之前哪是原諒了他,不過是懶得跟他計較罷了。那斷親書要是貼出來,自己可就在這平縣再無立足之地。他不敢再說什麽,灰溜溜的帶著老婆孩子飛速的走了。衛小弟被這場麵嚇得一愣一愣的,眼裏含著淚,不知所措。他不明白,他就跟桐哥兒出去了不到一刻鍾,哥夫跟人打起來了不說,霍嬸子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就連桐哥兒這會兒也哭得傷心不已。衛雲把人攬到懷裏,擦了擦他眼淚,強笑道:“大夥都餓了吧,桐哥兒、娘,你們也別哭了,為這種人哭多不值當。天氣冷,我做了湯麵條,大家熱熱乎乎的喝一碗,後晌還得幹活呢。”霍嬸子擦擦淚,喘著氣接話道:“大成夫郎說得對,哭啥,不哭!桐哥兒,你去跟你叔麽端飯去,咱們後晌都得幹活,哪有心思想這些爛事兒!”衛雲帶著抽抽噎噎的桐哥兒去灶房端了飯出來,湯麵因為放的時間太長,快泡發成了一碗糊糊,但是沒人吭聲,都悄無聲息的把飯吃了。吃完飯,霍成就黑著臉鑽進了柴房,悶頭劈了一個下午的柴火,衛雲也沒往上湊,帶著倆小孩兒煮了大棗,搗成棗泥,預備蒸棗糕用。前幾日忙著成親的事兒,這發糕的生意已經有幾日沒做了,如今發糕也漸漸在城裏打出了名氣,五日一賣也改成了三日一賣,生意還不錯。顧鴻誌之前去了清遠縣,發糕的生意被他轉手給了一戶剛遷來的難民,姓扈。這家難民就剩下了兄弟倆,大的十幾歲,小的七八歲,衛雲觀察過幾天,這倆小子能吃苦,做事也認真,他合作的也挺放心。隻是這生意對他來說是錦上添花,對這兩兄弟來說就是維持生計的東西了,冬日本來能做生意的天數就少,衛雲少錯過一天,這兩兄弟也過得容易些。一直到天黑,霍家除了幹活的動靜,就再也沒人說過話,沉悶的很。這一天過的兵荒馬亂的,衛雲也沒心思整花樣,晚上草草的燒了麵糊湯,就著昨日酒席剩下的菜,草草的吃了一頓。衛小弟雖然不明所以,好在很是會看顏色,一下午也乖乖的不吭聲,但是衛雲看得出來,小孩兒還是有些不安的。擔心這孩子晚上睡覺做噩夢,衛雲睡前還是去安慰了一番,等小孩兒睡著了,才慢吞吞的回了房。屋裏的紅燭已經換成了白燭,喜字到處都是,屋裏的人卻沒有半分喜意。霍成團坐在炕上,後背佝僂著,映在牆上的影子看起來可憐極了,衛雲莫名了覺得自己看到了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大狗,忍不住笑了起來。聲音讓霍成從思緒裏清醒過來,轉頭靜靜的盯著衛雲看。他的眼睛大概是臉上長得最凶的了,頗有些不怒自威的壓迫感,衛雲一開始都不敢和他對視,這會兒看著卻莫名從這雙眼裏看到了一絲委屈的意味。衛雲忍著笑,開口問道:“還不開心呢?”霍成沒說話,盯著衛雲看了一會兒,一把把人抱進懷裏,把頭埋在他脖子上,甕聲甕氣的說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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