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原本靜默趨向圓盤的月變得格外耀眼,甚至完全驅散了彌漫圍裹聖山的濃霧。


    原本漆黑如墨的山間樹林也被其光澤所輕微點亮,原本安靜如水林子也變得嘈雜起來,無數的嘶吼聲響徹林間。


    少年驚醒,感受著突如其來的變故,連忙去喊依舊在熟睡中的叔叔們。


    少年盡聲呼喊,用手去搖晃他:“晉源叔,快醒醒!”


    見並沒有反應,連忙去試著叫醒其餘五人,無果。


    秦風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


    “這到底是怎麽了,他們究竟是怎麽了。”


    西南麵的樹叢滋滋作響,嘶吼不斷,仿佛無數的生靈正在靠近。


    看著西麵愈加浮動的樹叢,秦風也愈加緊張,他轉頭看向他們身邊的鐵矛,飛速抓起一根攥在手心,謹慎的觀測著周圍的一舉一動。


    他知道這並不是辦法,一個獨木難支的少年也做不了什麽,當務之急還是得想想怎麽將大人們喚醒。刹那間一個詭異的想法從腦海中蹦出,他記得枯爺爺教過他用手指探鼻息的方法來證明人是否還活著,他也對自己嚐試過,氣息很暖。


    少年急忙靠到他們跟前,一股不好的預感充斥著全身,他小心翼翼的將手指伸向張晉源,瞬間一道閃雷劃過內心深處,恐懼與絕望瞬間將他充滿,他沒有氣息,隻有微風從指尖吹過。


    秦風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他沒有再去探其餘五人,也許已經沒有必要了,這一刻他忘記了將至的危險,攤軟無力的坐倒在地,心灰意冷,眼中神色黯然。


    片刻後,原本嘈雜無章的樹林也再無半點聲音,好似剛才的一切都從未發生一般,無來無往。隻剩一個雙眼失神的少年,在風中逐漸凋零。


    他不知為何會如此,也不知道為什麽讓他活下來,更不知下了山該如何向村裏人交代,隻因他是人們口中的災星?


    在無助與惶恐中,少年被無形的困意拖入夢中。


    ......


    五更天末,清晨的白光逐漸湧入山林,將黑暗驅散。


    “小子,該醒醒了。”許文奎見搖晃不醒,隻好輕輕拍打少年的臉,清晨的手是那麽冰涼。


    秦風迷糊的睜開眼睛,好像並沒有睡醒:“嗯?”但下一刻寒毛直豎,猛地正大雙眼,像是見鬼一般。


    六人齊刷刷的盯著他,不時還咬上一口麵饃,絲毫沒有不對勁的地方,但是秦風在他們眼裏現在就是最不對勁的。


    見秦風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張晉源皺眉開口問道:“你這是怎麽了?昨晚上看見什麽東西了?”


    秦風直勾勾的盯著靜坐的張晉源,心中早已波濤洶湧,他明明已經...難道說昨晚的一切是夢嗎?可未免太過真實了,何況做這種夢也是不太正常的。少年心中疑惑重重,但看見他們平安無事也鬆了一口氣。


    “沒什麽晉源叔,可能昨晚上沒休息好吧。”秦風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下心情說道。


    “見你昨晚肚子不舒服,就猜到你休息不能太好。”張晉源頷首道,“先吃點東西,上麵還是太冷了,一會兒往下走一點。”


    “好。”秦風將背後墊著的硬物放到一邊,就開始聽見李永年的叫喊:“晉源,我的鋼叉不見了,昨晚就在這。”


    說話間轉頭看向秦風手中的鐵器,鬆了口氣,隨後不解的問道:“你拿著鋼叉做什麽?這東西對你來說還是太危險了。”


    少年看向手中的鐵器,心中的悚然之感再次湧入,如果這是他在夢裏慌忙間撿起來的,那有怎麽可能會真的出現在手裏?又或者說那不是夢?可他們明明活生生的站在我麵前,少年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之中。


    他開始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裏,臉色無比蒼白。


    察覺到少年身上的異樣,幾人發下手裏的食物,紛紛湊到他的身邊。


    “他該不會中邪了吧,這孩子也真是邪門。”李永年狐疑道。


    許文奎連聲否決道:“怎麽可能,這可是聖山上,不可能有邪祟。”


    “要不把他送下山吧,這才一個晚上就鬧出這種事出來。”張靜山此刻開口道,轉眼看向他人。


    陽光微撫少年清秀的麵龐,此時的秦風稍稍緩過神,臉上也逐漸恢複了血色,嘴裏長舒了一口氣,目光有些複雜。他需要一個真相,讓他來判斷此刻是虛擬還是現實。


    “不用了靜山叔,我沒事的。”秦風擺了擺手,蒼白的嘴唇微微顫動:“我這第一次來,隻是有些睡不著,精神不是很足,不用擔心,別耽誤了什麽就行。”


    見他堅持,眾人也就作罷,紛紛收拾好東西準備踏進山林。


    溪水潺潺,自山上泉眼流下。秦風捧起冰冷的溪水拍了拍臉,涼意順著臉頰讓他整個人清醒起來。


    他跟著大人們一路向東,直到第一處,昨天布置的陷阱還是完好如初,並沒有套住任何獵物。


    秦風看著昨晚自己的傑作,那隻溫順的白色小獸浮現在眼前,讓他有點不好意思直麵眼前的叔叔們。


    “運氣不太好,看來得等上幾天了。”一道哀歎聲傳來。


    “那就開始找鳥窩吧。”張晉源說道。


    聞言幾人點了點頭,四散而開,仰頭尋覓起來。


    秦風跟著張晉源一起,兩人向西穿行在林間,少年悄咪咪的打量著眼前的清秀男人,心開始緊繃起來。


    為了打消疑慮,少年率先開口問道:“晉源叔,你們昨晚睡的好嗎?”


    “自然。倒是你,在山上精力不支可不是好事,一會找個時間休息一下吧。”


    “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布置好了陷阱,我們沒也沒有必要在山上過夜吧,何況這裏離村子並不算太遠。”


    “嗯,這麽跟你解釋吧,一來是怕被套住的獵物被猛獸叼了去,二來...聖山是不能隨意上下的,老一輩人說是對山上神靈的不敬,雖然我並不信這一套說辭,但也不好破壞了規矩。”男人頷首,張望著樹上的每一個角落。


    秦風聞言點了點頭,回應道:“原來如此。”


    隨後男人像是找到了什麽,衝著秦風擺手示意他過來。


    “既然來了,就教你點東西吧。”男人指著身前樹上由木條編成的橢圓鳥巢,“沒爬過樹吧?”


    少年搖頭,抬頭看著不算太高處的鳥巢,隨即被張晉源舉起放在肩膀上,“站穩了,把鳥蛋拿出來。”


    秦風踩著堅實的肩膀,緩緩起身,將手伸進鳥窩,一股溫熱圓滑的感覺在他手心,他仔細打量著手裏的鳥蛋,淡黃微白,和在枯爺爺家吃過的差不多。他將鳥蛋小心翼翼地放進布袋裏,猶豫了一下,剩下最後一顆留在了鳥巢裏。


    “沒有了晉源叔,我要下來了。”秦風慢慢從男人的背上滑下來,順手觸摸了一下他的嘴唇。


    臉頰很冰冷,但一瞬間的暖意肯定是鼻息沒錯了,少年心裏做出了判斷,緊繃這點心也終於放心下。既然如此,那昨晚就真的隻是自己虛幻的一場夢?那手裏緊握的鋼叉又如何解釋呢?少年有些頭大。


    “居然有六枚,雖然不是很大,但第一份收成也算不錯了。”張晉源打開袋子,滿意的點頭,“別傻站著了,該找下一個處了。”


    少年急忙跟上腳步。


    一日悄然而過,太陽也從頭頂落下,夕霞映射,樹葉上閃耀著刺眼的光。


    “今天你們收成怎麽樣。”張晉源開口問道,手裏提著一個沉甸甸的袋子。


    許文奎頷首而立,手裏抓著一隻肥大的兔子,洋洋得意道:“這可是我費了老大勁才抓到的,怎麽樣。”


    少年仔細打量著兔子,又有些敬佩的看向得意的男人。


    “行了,別聽他吹了,我們看見它的時候,它起身就要跑,一轉頭就撞到樹上了。”李永年解釋道,他們關係莫逆,也從不擔心什麽。


    眾人大笑,氣氛也就在此活躍起來,紛紛拿出收獲,擺在地上,兩袋子鳥蛋、一袋子樹果和那隻肥大的兔子。


    “看來今天還行,就是不知道明天能不能來個大家夥,你說呢德陽。”張靜山感慨道。


    “可遇不可求。”馬德陽小聲道,他是個悶葫蘆,很少說話。


    秦風沒有聽他們閑聊,趁著悄然而至的星光,無意間又想起了不知身處何方的父母,暗自惆悵。


    “在想你父母?”男人別過身,坐在少年的旁邊。


    “嗯...晉源叔,您說我父母他們還在嗎?”


    張晉源一時語塞,他不知該如何回應眼前這個憂愁的少年,沉吟片刻,說道:“這個問題我怕是回答不了你,但是人生在世哪怕隻有片刻,你也要抱有希望,不管他是否渺茫。”


    兩人透過葉子,張望漫天的星鬥,微光已過,每顆都變的閃亮無比。


    秦風換了一個話題問道:“聖山再往上走,真的有神仙存在嗎?”


    聞言,許文奎嗖的轉過頭來,笑嗬嗬的回應著:“自然是有的,你看咱們昨天來拜的就是山神。”


    “那有人見過他們嗎?或者說顯靈之類的。”


    “這倒還沒有,不過說不定我能有幸見到呢。”


    “那就祝您夢想成真吧。”秦風聽到好像並沒有神仙時,心涼了一大截,渺茫的希望破碎開來。


    “不早了,昨晚都沒休息好,今晚好好休息吧。”張晉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起身回到自己的地方。


    見他們早早睡去,秦風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三更已至,今晚林中倒是一片寂靜,隻有伴隨著冷風的慘淡星光。


    林間一道靜謐的聲音劃過,停留在了樹梢上,看著盤坐在地裹著棉襖的少年,白狐朝著他輕輕嚎叫,似乎是在呼喚著他。


    少年抬首,望見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有些驚喜。


    白狐一躍而下,扭動著腦袋,好像在示意讓他跟過來。


    一人一狐就這樣保持著些許距離穿梭在夜色中,來到了昨晚少年放走他的陷阱旁,隻不過這時的繩結旁躺著一隻巨大的野豬,好像昏迷很長時間了。


    “這是?”秦風語塞,看著一旁潔白如雪的小狐狸。後者隻是高傲的翹起了小腦袋。


    秦風呆呆的瞪著眼前的野豬,他從沒有見過體型這麽巨大的野獸,兩顆修長的獠牙讓他有點心驚膽戰。


    白狐用小爪子蹭了蹭一旁的野豬,又撓了撓旁邊的繩結,就是有些怪異。


    “你想讓我把它套在繩子上?”秦風見白狐有些不明所以,有些自嘲起來,我居然還想讓它聽懂人話。


    無奈隻能撿起草中的繩索,小心小心翼翼的靠近這隻猛獸,見它並沒有反應,少年也大膽起來,費盡將它的兩隻後腿套上繩索,用力將它紮緊。做完這一切少年笑眯眯的看著眼前的小獸,輕聲道:“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辦到的,還是謝謝你吧,雖然你聽不懂。”


    白狐懶散的舒展著身子,用頭蹭著他的腿,少年輕撫著白狐的額頭,感受來自其他的溫暖。


    “現在也該回去了,一會等林子裏的野獸出來可是很危險的。”少年從它的小腦袋上抽回手,示意他要離開了。


    他望向穹頂的星光,心裏估摸著時間,如果不是夢的話,那麽應該是快到了那個時候了,也是時候該去驗證他的猜想了。


    看著少年逐漸遠去的背影,白狐躍上眉梢,嘴角上揚了一個弧度:“還真是有趣呢,可惜你平靜安寧的日子怕是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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