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清有些不解:“這有何區別?”“道長久在昆侖,或許不知。現下我朝陛下年事已高,年前大病一場後,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所以有些事,朝堂內外不得不早做打算。”江曉寒說:“陛下膝下有七個皇子,除去早夭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現在隻有三皇子和四皇子已經成年,五皇子生母身份低微,連帶著殿下也在陛下麵前沒臉,六皇子尚且年幼,七皇子還尚在繈褓之中,皆不宜承繼大統。”“龍弱麟強,是為大忌。”顏清說。“正是如此。”江曉寒歎了口氣:“陛下遲遲沒有定下太子人選,但說來說去,能承繼大統之人,不過從三四皇子中任選其一。有人看好身為長子的三殿下,也有人看中資質更好的四殿下,朝堂內外裂帛一般分脈而治,視對方一黨為死敵,不死不休。一邊要找對方的錯處,一邊還要將權利錢財死死的抓在手中。為了打壓對方,結黨營私,陷害誣告都是常有的事。”“下屬如此,是上位者之錯。”顏清皺了皺眉:“將承繼大統之人,怎會如此放任屬下肆意妄為。”“因為還未承繼大統。”江曉寒笑了笑:“道長細想就能明白,雖說皇子為君,臣子為臣,但到底君要求著臣,才能成事。各方大員或者世家子弟雖然已經站隊,但到底自詡助君成事之人。所以架子大也無可厚非。加之殿下們還要靠著這群人,自然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給些好處。若真是過分,日後登基了再慢慢清算便是。”“不約束下屬,是為昏庸;事後清算,是為不義。”顏清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很少有這樣表達感情的時候。他皺著眉,不讚同的搖了搖頭:“若上位者如此,天下何辜,清貴之人何辜,百姓何辜。”“天下間古往今來,皇權不過就是權衡之責的一種手段。”江曉寒抿了抿唇,眼神在顏清腰間的玉佩上掃了一圈,自慚形穢一般的低下了頭:“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有了欲望就有了弱點。誰都不能幸免。”馬車的隔音並不好,然而江影卻對車內的談話充耳不聞,像是沒聽見一般。窗外鳥鳴聲不絕於耳,顏清沒有再說話,江曉寒手中的藥溫度降了下來,他沉默著低頭將藥汁一飲而盡,簡直苦得他喉頭發麻。沉重的車轍壓在路上,發出沉悶的吱嘎聲,風吹樹葉的聲變得逐漸清晰,江曉寒在內心輕歎一聲,覺得是等不到顏清的回答了。“那你呢?”顏清卻忽然問,他似乎對於旁的都不在意,隻是問江曉寒:“你忠於誰。”“忠於陛下。”江曉寒將玉碗放在一邊:“我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介臣子,既不想做大功之臣萬古流芳,也不想做奸佞被萬代後人戳脊梁骨,僅此而已。”他說的輕描淡寫,但總是免不了帶出些蕭索之感。盛世可作棟梁之才,亂世可成萬世之功,然而這種看似國泰民安,實則暗流洶湧的朝堂,倒更逼得人進無可進,退無可退。君不為國,臣不為民。江底的淤泥和屍骨被花團錦簇包裹得嚴嚴實實,在金玉外殼下散發著腐爛的腥臭味兒。人人皆知,卻人人都在粉飾太平。隻有想安守本心的人,明明說著不改變再簡單無比,但實際上不過是咬著牙努力的紮根在原地,還要死死保持著清醒,才不至於隨波逐流的成為千萬人中的一個。生不逢時,也是可憐。顏清想。江曉寒可能靠得有些累,捂著胸口輕咳了兩聲,顏清回過神,先是將馬車上的窗架放了下來,然後伸手去摸他的手腕。“傷還未好,不要吹風。”他說。“道長有主意了嗎。”江曉寒順從的將手腕搭在軟枕上,柔聲問。“照實說便可,我既然答應與你同行,就不會怕這些事。”顏清替他把了脈,又道:“雖未傷及筋骨,但到底拔過毒,氣血上的損耗還要慢慢補足。”江曉寒充耳不聞,笑意盈盈的繼續往下說。“與我做朋友,可能會給道長帶來麻煩,甚至會讓人將你我視為一黨,甚至日後有人追殺我的時候,道長也要受無妄之災。道長不怕嗎。”他像是怕顏清日後會後悔,所以非要將這一路的齷齪事掰開揉碎了塞進顏清的耳朵,恨不得把對方就地嚇跑一般才肯罷休。顏清自然明白,也懶得理他:“傷口每三天換藥一次,不能沾水,靜養最為適宜。藥要早午兩次的吃,七天後我替你換藥方。”“道長這是決定了?”江曉寒不依不饒:“那日後如果出了什麽岔子,道長可不能反悔。”顏清終於忍無可忍得瞪了他一眼:“話多。”江曉寒撲哧一笑,見好就收,討饒似的拱了拱手:“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公子。”車外的江影忽然出聲:“前麵就是平江城了。”“是嗎。”江曉寒頓了頓,理了理衣領坐起身:“可曾提前送了信入城。”“已差驛人送了。”江影說:“平江府尹回信,說晚間在平江府衙設宴款待公子。”“知道了。”“來者不善。”顏清說:“你要赴宴嗎。”“無非就是招降,他在城外可以殺我,但若進了城,他沒膽子在自己的地盤殺一位朝廷要員。我大搖大擺的進城,反而是安全的。”江曉寒轉過頭看著顏清:“雖然靜養是不成了,但能會會這位傳說中的平江府尹,也不算虧。”作者有話說:唔,如果喜歡的話~求收藏呀第6章 溫醉似乎存心要給江曉寒一個下馬威,馬車大搖大擺的進了城,這位耳目通天的平江府尹依舊在裝聾作啞,就差把本分兩個字兒寫出來貼在府衙大門上。直到江曉寒的馬車停在了平江城內的官驛門口,溫醉的隨從才連跑帶滾的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哎喲,給相爺請安。”江曉寒正扶著江影的手下車,差點被突然冒出來的人影嚇一跳,手中的折扇一個脫手,被跟在身後下車的顏清撈了個正著。“你是何人。”江曉寒沒好氣的問。顏清默不作聲的將折扇遞給他,江曉寒順手接過來,上下打量了一圈對方:“為什麽攔我?”“小的是溫醉溫大人的貼身隨從,溫忠。我家大人今日出城去體察民情,隻留下小的看家,小的不知相爺這個時辰到訪,有失遠迎,是小的的該死。”溫忠一身布衣都似乎被汗浸濕了,一邊喘一邊用衣袖去擦額上的汗,細看過去還能發現袖口褲腳新磨上的灰塵,加上這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江曉寒都能想象得到他是怎麽一路從平江府尹連滾帶爬過來“迎接”的。人還沒見到,倒是先給他戴了一頂“以權壓人”的帽子。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百姓看到了他這副模樣,大庭廣眾之下,百姓隻要細一打聽就能知道來龍去脈,能讓地方官的親信如此惶恐,他江曉寒真是好大的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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