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箱子裏,有兩箱都是當地的土儀特產,還有一箱藥材,一箱給兩個孩子的小玩意。剩下最後一箱是專門給顏清和江曉寒的,最上頭是兩件風毛很好的披風,聽說是謝玨閑來無事親手獵的,顏清略翻了翻,發現這箱子裏的東西都是兩人份。東西不貴重,但勝在有心意。即表明了親近,又不會給人落下結黨營私的把柄,果真是長進了。“程沅很能幹。”顏清說。“那可不。”江曉寒揚揚手,示意下人將這些東西收到私庫去,說道:“程沅看著年齡不大,心倒是很細……跟謝玨還算合適。”“謝家就剩他一個人,我還以為你哪怕不會勸他傳留香火,也不會這麽讚成。”顏清說。“人活一世,若是能開心歡樂,平安終老,就算是大福氣了。”江曉寒笑道:“謝玨現在活著,還活的很好,想必謝永銘已經很是欣慰了……至於那麽一二成不如意,就當看不見吧。”江大人一向說什麽什麽有理,歪的也能說出花來。過了未時,外頭便再沒上門的了。江曉寒舒舒服服地歇了個晌,等江墨進屋來喚他時,再睜眼時天色已經將將擦黑了。江府內各處預備的燈燭已經點了起來,京城外開始有零星煙火升上天空。江曉寒披衣而起,用溫毛巾擦了臉醒神,才穿戴整齊往外走。顏清正坐在院中,圍著一隻炭盆給江淩剪窗花。他持劍時手又穩又準,不帶絲毫偏差,剪起窗花來也不遑多讓,旁邊的石桌上攤開了幾張剪好的成品,皆精巧可愛。江曉寒探身看了看,竟然還發現其中有一張糖葫蘆的花樣。他哭笑不得,走上去打斷了江淩的奴役行為。“行了,小丫頭要什麽你就給什麽,比我心還軟。”江曉寒取下顏清手中的剪刀,說:“趁著賜菜還沒到,跟我去個地方。”“去哪?”顏清話是這麽問,人已經隨著江曉寒站了起來。“去……唔,去祠堂上柱香。”江曉寒說。江曉寒說話的時候眼神閃了閃,似乎下意識想躲,但隨即又自己移了回來。若不是顏清實在了解他,還以為他真的這麽理直氣壯。顏清笑了笑,正想答應,江淩卻不知道被戳了哪根筋,噌地從凳子上跳了下來,一把抱住了江曉寒的腿。“父親不去。”江淩著急地說:“父親不要又去打自己。”江淩年紀小,唯一一次對祠堂的印象委實不太好。江曉寒:“……”顏清微微蹙眉,抬頭看向江曉寒。“……咳。”江大人掩唇幹咳一聲,迅速把江淩從腿上拉開,說道:“我……”“你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顏清問:“得在祠堂挨打?”顏清平日裏好說話這不假,但一到這種時候,連江曉寒也不敢張嘴糊弄他。江曉寒是江家嫡係的家主,若不是幹了什麽亂臣賊子的大事,何至於在祠堂挨打。顏清皺著眉,又看了一眼江淩。這件事顏清自己不知道,景湛想必也不清楚。他自從跟江曉寒重逢,倆人吃睡幾乎都在一處,若說有什麽自己不清楚的時候心念電轉間,他微微一愣:“你是不是……”顏清玲瓏心思,江曉寒見他猜到了,便也不再說什麽,隻是衝著顏清笑了笑,拉著他往後頭走。除夕夜,祠堂也要祭祖,早有下人備好了香燭貢品,江曉寒帶著顏清在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上了香,又恭恭敬敬地三跪九叩。江曉寒知道顏清上不跪天,下不跪地,正想說讓他上柱香就行,就見顏清已經彎腰從一旁拿過了蒲團,也跟著磕了個頭。江曉寒阻攔不及,道:“你……”“你的長輩。”顏清說:“應該的。”顏清說著從地上站了起來,又以昆侖的禮數行了禮,才轉過頭看向江曉寒。江曉寒半真半假地歎了口氣,衝顏清招了招手:“那就看吧。”江大人麵上八風不動,垂在身側的右手倒是悄悄攥了攥袖子,才伸手去拿台上的家譜。江曉寒一年前寫上去的兩行字墨跡已幹,純正的黑色褪去,露出一點跟木色相近的褐色來。正如江曉寒那顆掩埋在沉沉夜色下的赤子之心,須得小心安放,妥善珍藏,一點一點地小心拂去上頭的蒙塵,才能看見底下鮮紅滾燙的血色。顏清的指尖拂過紙頁,眼眶有些發熱。一年前江曉寒獨自一人苦苦支撐的那幾個月,顏清不能說有愧,因為這麽說對江曉寒實在太不尊重。但顏清心疼,不光心疼他受的苦,還心疼他在那樣的境遇裏,還在執拗地為“兩個人”的未來做打算。江曉寒孤注一擲,把畢生的任性都用在了顏清身上。光這一點,顏清就不能不動容。“我……”顏清咳嗽一聲,掩去聲音中的異常,堅定地說:“我以後絕不再丟下你。”“說什麽呢。”江曉寒打了個太極,不著痕跡地安撫道:“……怎麽比阿淩還粘人了。”江曉寒說著,將一隻沾了墨的筆塞進顏清手裏。“當初阿淩也是自己來的。”江曉寒說:“所以你……”當著列祖列宗的麵,江大人難得要了點臉,說不下去了,隻把族譜往顏清那邊一遞。顏清看了他片刻,傾身過去,按住了那頁紙。可他並不動筆,而是側過頭看向江曉寒,問道:“阿淩也是這樣來的?”江曉寒微微一愣,忽而笑了。“這麽來。”江曉寒說著湊過去,伸手握住了顏清握筆的手,像當初帶著江淩那樣,引著顏清往紙頁上落筆。江曉寒本想將先前那兩句劃掉,誰知顏清仿佛不太同意,他帶著江曉寒的手偏了偏,在那兩行字旁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顏公子比小江淩省心多了,不必旁人使力,自己就將自己的名字寫得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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