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霽扶額:“頭痛得緊,趕緊走罷。”放下簾子,又閉目養神,耳內所聞,隻隱隱的腳步聲,夾雜著遠處模糊的人聲。一陣下來,睡意卻是漸漸消退了。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到洛陽後,他各處皆受約束,為免節外生枝,便一向少出門,定要出去時,也必然輕車簡從:近處多走去,遠些的一乘小轎,一兩小僮跟隨便是!而說來他所以有今日,那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天子---越淩!回到數月前,接旨那一刻,南宮霽如何也不信那人會這般對他!欲入宮一問究竟,卻不得許,因聖旨命他即刻啟程!五內俱焚!不過數日之前,尚在景福殿與他交心,何至於區區數日後,便倉促將自己驅離?!甚連緣故都不令知曉,教人如何心服?!他定要入宮麵陳,來宣旨的內官裴元適無法,隻得悄悄告知,此乃先帝遺詔所定,實是連今上也違逆不得!南宮霽心頓涼徹!先帝之意,自不能違逆!然而,臨別卻為何連一麵也不願賜見?隻一道冰冷的聖旨便將人打發出去!或許,是未免外議紛起:他方登位,根基不穩,自要謹慎行事,以免落人口實!然即便是將自己做了一枚棄子,卻也無妨傳達兩句寬慰罷!但這般,實令人心寒!也罷,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早些了去這段孽緣,遠離汴梁這實非之地,於人於己,皆算得好事。轎子落下,南宮霽探出身,隨口問了句:“甚麽時辰了?”令其答:“將近子時!聽聞夫人尚在候您。”南宮霽聽聞,卻一言未出,徑自向內行去。令其尚不知趣,緊隨在側,低聲又道:“郎君今夜不妨去瞧瞧夫人,您已許久未去過了。”南宮霽依舊不言,反是加快了腳步。待將到居處晨暉堂時,才緩緩道:“今夜不去,你教人去桂華閣說一聲。”令其隻得稱是,猶豫了一下,又道:“那,扶柳齋是否也要去傳個話?”南宮霽揮揮手,顯是不耐煩:“隨你。”扶柳齋的柳娘子乃是南宮霽新納的侍妾,原是個官妓,詩詞歌舞無一不通,也曾名噪洛陽,南宮霽初見之乃是在通判的府宴上,當日酒過三巡,帶著醉意與錢通判玩笑,討要此女,未曾想那錢遵道竟一口應允,當晚便將此女送過府來!話已出口,自然不好收回,況且這柳氏也確是招人憐愛,南宮霽便欣然笑納了。朝雲得知此,自是氣恨難平!這柳氏一入府,便極盡魅惑之功,頗討郎君歡心,這般下去,她這正室夫人早晚或遭厭棄,教人如何還能安然處之?因而處處與她為難。柳氏雖麵上不能如何,私下卻總在郎君跟前哭訴。眼見美人梨花帶雨、悲啼嗔怨,南宮霽如何不動容?隻是他自知有愧,並不好直言朝雲的不是,隻能偶爾尋機點撥兩句,亦是不輕不重,然朝雲如今也學會了裝癡作傻,或緘口不言,或推詰下人,終是令人無可指摘。隻是一轉過身去,便又變本加厲,直折磨得那柳氏苦不欲生,真正是連尋死的心都有了。時日久去,南宮霽自便厭煩了,索性不再問此間之事,對那柳氏也冷淡不少。朝雲見此,心中的怨氣便也漸為消減,日子反是安寧下了。作者有話要說:第33章 新荷一場夜雨過後,城郊小院滿目淩落。黃花遍地,枯葉紛飛,昭示著這個秋日已近尾聲。夕陽餘暉裏,一個青色身影正房前屋後忙碌著,侍花弄草,灑水掃塵,似已入忘我之境。猝然間,院門輕響了下,驚動了那正專心掃落葉的人兒,停下活計側耳細聽,竟倏忽麵露喜色,忙跑去開門。首先入內的是一藍衣男子,朗聲笑道:“有客到了,還不速去相迎?”言間故意側開身,讓她看清身後之人!女子眼波一轉,假嗔道:“官人今日請了南宮官人來,怎不與奴家知會,也好早作準備。”言未盡,臉已先紅。見此,那隨在藍衣男子身後之人笑道:“今日前來隻為與張兄小酌,但有酒便好,又何必教你多費心!”女子見他這般說,倒也從容不少,且笑答:“此物斷然不缺!奴家這就去給二位備下。”言罷便小跑著去了。此二人,自是張放與南宮霽!青衣女子則是張放新收入的婢女新荷。新荷口中說無準備,然臨到開席,卻是大小五六碟,葷素具有,還另備兩小碟酸梅幹,與他二人解酒之用。南宮霽嚐了幾樣小菜,讚道:“幾日不見,新荷的功夫可又見長了!”又轉謂張放:“我為張兄薦這一管家,張兄可還合意?”張放但笑:“南宮兄的眼光,哪會有錯!說來自新荷來後,我那兩個老家人著實是得了福,莫說灑掃,便是挑水澆園這等重活也教她一人攬下了!遂依我說,若由她來做這管家,定能服眾。”新荷忙紅著臉擺手:“官人莫取笑奴家了!奴家當日落難,幸得二位施救,又不嫌棄奴家粗笨但為收留,奴家實無從報答,但為宅中分擔些活計,自是應當!且說在我們農家,這些活計是日日須做,人人做得的!倒是那些個粗重農活,奴家實是無計。。。因而當初才不得不與我那兄弟。。。”言至此,似是觸到了傷心事,一時垂眸似哽咽。張放見狀忙道:“罷了罷了,此舊事,本不應提起,此係吾之過,便自罰一杯,向你賠罪。”新荷自道不敢。南宮霽便乘機圓場道:“說了兩句話,酒卻涼了。”新荷忙道:“奴家這就拿去熱了。”言罷便端酒往後去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南宮霽望著那抹飄出門的淺綠,竟有幾分出神。張放笑道:“南宮兄若是有意,不如將她納進府中?”南宮霽教人猜中心事,耳根不禁有些燙,嘴上卻道:“此言可不能亂出!我便罷了,新荷是良家女,雖說曾因生計無奈淪落,然卻是出淤泥而不染,若是聽你此話,她可不羞憤死。”張放也不急與他爭辯,拈起顆梅幹送入口中,細細品味,然眼光卻一直停在對坐之人臉上。南宮霽教他看得不自在,垂眸道:“張兄出此言,莫不是自有此意?”張放嘴角輕一揚:“若是南宮兄果真無意,那我收了她也未必不可。雖說吾與她名上是主仆,實亦是清清白白,然外人卻未必這般看!何況新荷年歲也不小,若是出去,未必能尋得如意人家。”南宮霽自未料到他竟這般爽脆,一時倒有些失了主意,便借醒酒之故起身踱了兩圈,才緩緩道:“我看,還是問問新荷自己罷。”張放道:“那是自然!然想來依她的性情,你我若是有了定奪,她自會順從。你若有意,大可直言,畢竟你與她相識在先,她於你的感激自也甚於我,隻是莫要這般含糊下去,因她等不得!”南宮霽沉吟半晌,道:“當初汴梁郊外一麵之緣,未曾想來到洛陽還有相見之日,此也未嚐不是緣分!然而,此時。。。”話未落,卻見門簾一挑,原是新荷端著熱好的酒進來了。南宮霽的話自在此刻止住!倒是張放笑道:“倒酒!”夜已深。臨散,張放忽道:“南宮兄若是為難,愚兄倒有一策。”南宮霽一怔,心中自清楚他所指為何,但為沉吟。“洛陽城裏閑宅不少,南宮兄若是用度還寬,不妨給新荷置間如何?她長久在我處,並非上策。”那人淡淡道。斟酌片刻,南宮霽點頭:“容弟回去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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