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雁停怔怔望向他手中的孩子,漸紅了眼眶,珩兒咧開嘴角笑,祝雁停心尖一顫,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低了頭。“珩兒,你帶他走吧,……他跟著你更好一些。”“所以,你是真的不要他了?”蕭莨的聲音逐漸冷去。“不是,我隻是……,等以後,我會給他最好的……”祝雁停試圖爭辯,被蕭莨打斷:“不需要,你若是今日不要他,日後他也不會認你,你當真想好了嗎?”祝雁停緊抿唇角,依舊低著頭,沉默不語,指尖深掐進手掌心,勉力維持著鎮定。珩兒忽然毫無預兆地放聲大哭,祝雁停身子一顫,更不敢去看他。蕭莨靜靜望著祝雁停,目光漸黯,到最後眸底隻餘一片深不見底的陰翳。僵持片刻,他道:“從今以後,你好自為之吧。”待到馬車轆轆遠去,祝雁停才恍惚回神,抬眼望去,隻有雪地裏留下的兩道深淺車痕,一直延伸到結尾轉角。他下意識地往前追了兩步,蕭瑟寒風吹刮得麵頰生疼,風霜逐漸迷了眼,直到有眼淚滑落,才停下,掩麵跌跪進雪地裏。第51章 千裏之遙二月中。天寒地凍,加上衛氏、楊氏因心結不得解接連病倒,又有三個年幼的孩子在,去西北的一路走得頗為艱難,花了近兩個月的時間,承國公府一行人才終於在春日漸暖、積雪俱消之時到達秦州廖涼城。好在他們出來得早,並未耽誤蕭莨赴任的時間。廖涼城是秦州與涼州交界處的一座大城池,當年北夷人最強盛之時這裏也曾一度淪為失地,後被蕭讓禮率兵一舉奪回,重築城池、加固城防,才有了之後十數年的安穩,這一處地方雖遠不及秦州首府西都府繁華,卻是西北三州至關重要的一處軍事要塞城池。按製,軍中四品都司級別以上的武將可攜家眷隨軍,這些人自然不能住在軍營中,俱都留在這廖涼城裏,蕭讓禮的總兵府亦在此處。但蕭讓禮人卻不在這裏,他雖臥榻不能起,卻還一直堅持著在涼州最前線的地方指揮調兵,不曾回來過。到廖涼城的當日,蕭莨他們先去了城郊的山上,為就地葬在這裏的蕭蒙掃墓。衛氏哭得不能自已,楊氏則一直木愣愣地跪坐在墳前,兩個孩子擠在一旁,低聲啜泣。風聲嗚咽,卷起地上黃紙翻飛。蕭莨端起酒杯,傾灑在墓碑前,沉聲低語:“兄長,當日你走之時,我說過待日後兄長凱旋,必與兄長痛飲一番,如今卻隻能以這樣的方式與你喝一杯了,你未完成的心誌,我會替你完成,兄長放心罷。”蕭榮紅著眼睛,與他一起灑下酒。將家人安頓,隻休整了一日,轉日清早,蕭莨便又帶著蕭榮上路,奔赴涼州。衛氏主動要求跟他們一塊前去,還帶上了珩兒一起,說要帶珩兒去給蕭讓禮看看。蕭莨勸不動,隻得答應,置了一輛馬車,帶上他們一起去往涼州鷺川的軍營。到了軍中,衛氏乍一看到蕭讓禮便淚水漣漣,數年不見,蕭讓禮已兩鬢斑白,臉上道道風霜溝壑,明明他也不過才到知天命的年紀,卻已勞累至此。腿上的陳年舊疾叫他半身癱瘓不能動,又因之前染了肺疾久治不愈耗空了身體,蕭蒙的死更是對他打擊過大,刺激得他幾番吐血暈倒,如今不過就是在熬日子罷了,能拖到現在已屬不易。蕭莨用力握緊拳頭,瞬間紅了眼眶,在父親麵前重重跪下雙膝。蕭讓禮望著麵前這幾年不見已然長成,且有了擔當的二兒子,鬱結了數月的眉頭難得地舒展開,掙紮著撐起身,大力拍了拍蕭莨肩膀,啞聲道:“起來吧。”衛氏捏著帕子擦眼淚,神色戚哀:“阿蒙他……”蕭讓禮擺擺手:“難得今日見到你們,我高興,就不說這些難過的事情了,阿蒙也不會想見你這樣。”衛氏點頭,叫嬤嬤將珩兒抱上前來給蕭讓禮看:“這是你二孫子珩兒,已經有半歲了。”蕭讓禮顫顫巍巍地將孫子接過去,小娃娃乖乖貼在他懷裏衝他笑,叫蕭讓禮更加高興,麵色都紅潤了不少:“好、好,好孩子……”之後一家人說起家常,衛氏話裏話外都是要蕭讓禮隨她回去廖涼城養病,蕭讓禮不置可否,並未接話,待到珩兒在衛氏懷中昏昏欲睡時,打發了她帶著孩子先去歇息,說有話要單獨與蕭莨說。蕭榮亦被叫了出去,蕭讓禮憂心忡忡,皺眉問蕭莨:“你怎帶著阿榮一塊來了?他是你二叔唯一的血脈,又還未成親,要是有個萬一,我怎對得起你二叔……”蕭莨搖頭道:“阿榮性子衝動,容易被人利用,先頭在京中差點惹出禍事來,我不放心將他一人留下,寧願將之帶在身邊,父親放心,我會看好他,不會叫他冒險的。”至於蕭榮到底做過什麽,他並未說得太過具體,不想讓如今病重不能起的蕭讓禮來,山川變化,又有數次地動,這一帶山脈廣闊,要找到礦脈所在位置,談何容易。”“……父親,此事有多少人知曉?”“這事是機密,我甚至未與那些部下提起過,原本就隻有我與你大哥知道,也一直派的是我們最信任的私兵暗中尋找,故才未泄露出去。”“父親,”蕭莨沉聲道,“以後這些事情都交給我來做吧,您盡管安心養病便是。”蕭讓禮心中安慰,又莫名一陣酸楚:“算起來,你去歲就應當已經及冠了,可有行冠禮?”蕭莨解釋道:“原本定在了臘月中,由三叔爺為我加冠,後頭兄長戰死的消息傳回,家中亂成一團,待到給兄長立了衣冠塚,又上奏疏呈劉崇陽之事,再與陛下請戰,之後著急上路,實在趕不及操辦冠禮。”蕭讓禮一聲長歎:“也罷,你既來了這裏,自當由我為你加冠,你去叫人準備一下,明日便辦個簡單的冠禮,之後我會為你引見在這邊軍營的幾名大將,他們雖是你部下,卻也當得起你叔伯長輩,你對他們嚴不得,不能叫他們覺得你目中無人與他們拿喬,但也不能過於放任,讓他們看輕你不將你放在眼中,這個度,你得自個把握好。”蕭莨鄭重應下:“我心中都有數,父親不必多慮。”聖京,懷王府。年邊之時,祝雁停病了一場,發高熱,吃了藥也不見好,一直斷斷續續燒了快一個月,才勉強好轉。今日是個難得的大晴天,祝雁停不顧下人勸阻,出了院門,但也沒走遠,隻去府中的秋葉湖邊走了走。鶯嬌燕婉的春日,煙光弄暖時,海棠枝頭東風正軟,又有飛花落絮,似夢似幻。祝雁停看著,怔怔出神,湖上有府中的婢女三兩乘船,一邊嬉鬧,一邊穿梭於荷葉間,采摘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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