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衛小聲與蕭莨稟報:“他進了西大街頭上的一間當鋪,等了兩刻鍾,被人請進裏頭去麵談,這會兒還沒出來。”“嗯,”蕭莨淡淡應了一聲,“盯著便是,不用做什麽。”祝雁停跟著那掌櫃的進去後頭院子,走進一間偏房,又進了藏在暗處的密道裏,再走出來,就已到了隔壁那座宅子中。等在那裏之人,是勤王祝顯德。這人是老勤王的孫子,在老勤王去世後繼承的爵位,後頭投靠了祝鶴鳴。章順天打來京中時,那些公侯伯府的,主動交出大部分的家底才勉強保住身家性命,祝家人可就沒那麽好運氣了,京中的祝家人沒跟著祝鶴鳴跑的都被殺光了,這位勤王跟著逃去了齊州,又在戍北軍打去齊州時果斷將祝鶴鳴給賣了,如此才在蕭莨劍下留了條命,平安回來京裏。如今在這聖京城裏,就隻剩下勤王府這麽一根祝家獨苗,他家的日子卻十分不好過,蕭莨的野心昭然若揭,誰都知道,他們這些祝家人早晚會成為他的眼中釘,遲早有一天要被他找由頭都給發落了。見到祝顯德,祝雁停半點不驚訝,他知道這間當鋪明麵上的東家是一戶富商,背後真正的主家卻是勤王府,故才來的這裏。祝顯德見了他,卻是一把鼻涕一把淚:“那日的中秋宴我也去了,姓蕭的簡直欺人太甚,他到底還記不記得這個天下是祝家的!怎能如此欺辱於你!”祝雁停神色黯然:“可如今這樣,這聖京城裏,又有誰還敢說一個不字?”祝顯德一聲長歎。相對無言片刻,祝顯德猶疑問祝雁停:“……他到底打算如何處置你?”祝雁停苦笑:“我也不知,他將蕭蒙的死也算在兄長和我頭上,淩遲了兄長尤不解恨,還要作踐於我。”“可我聽人說,……那日在下幽城下,也是他救了你?”“是又如何,比起兄長他更恨我,他是想要我活著受折磨罷了。”祝雁停用力握緊拳頭,眼中有咬牙切齒的恨意。祝顯德見狀打消了些顧慮:“這樣不行,他若是當真存著改朝換代的心思,我等都必死無疑,不能就這麽認輸。”祝雁停抬眼望向他:“你是如何想的?”“北邊雖已盡在蕭氏掌控中,南方大部分地方依舊是我祝家人的地盤,你我都姓祝,隻有幫著我們自家人,日後才有活路。”祝顯德話說一半,並未提他背後的,到底是成王還是聰王。“可我等如今猶如困獸,在這京中孤立無援,還能做什麽?”祝雁停反問他。“倒也不至於就有那般寸步難行,事在人為,何況你如今人在國公府裏頭,能近他的身,若是能探得些什麽有用的消息,自會大有益處。”祝顯德也不是蠢笨之人,並不完全信祝雁停,隻想哄著他幫自己,至於他自己背後是誰,又在京裏拉攏了哪些人,半點線索不漏。祝雁停垂眸思索一番,應道:“我盡量試試。”倆人隻談了堪堪一盞茶的時間,祝雁停便起身離開,不敢耽擱太久惹人懷疑。臨走之時,祝顯德給了祝雁停一張三百兩的銀票,至於那枚玉佩,祝雁停雖有不舍,卻沒帶走:“先押在鋪子裏吧,拿回去了反惹人猜疑。”從當鋪中出來,祝雁停從西大街的街頭一直逛到了結尾,如今開門做買賣的人少了,且生意大多頗為慘淡,他一路看過去,都沒想好要給兒子買什麽生辰禮。珩兒如今身份貴重,什麽都不缺,他這個爹爹這麽多年隻送了他一把金鎖和一個撥浪鼓,後頭那兩樣東西也沒再在他身上見到過。到了今時今日,他能買得起的東西,隻怕珩兒都再不稀罕了。最後祝雁停走進間成衣鋪子,細細挑了匹布,比劃了一下大致的尺寸,親手畫下想要的樣式,從頭到腳給珩兒定做了一身衣裳,與掌櫃的定好三日後過來取。哪怕國公府裏就養著裁縫和繡娘,他也想給自己的孩子送份心意。回去之前,祝雁停又去了一趟致香齋,這間點心鋪子還開著,就是生意冷清了許多,門口客人排長龍的盛況是再看不到了,做出來的吃食卻都還是頂好的。從前都是蕭莨來給他買,每一回都要從衙門出來後特地繞道來這裏,一來一去不知耽擱多少時候,他卻不懂得惜福,如今再說後悔都沒用了。祝雁停叫人挑了些鹹口的點心,都是蕭莨喜歡的口味,又包了幾塊甜的,珩兒這孩子跟他一樣嗜甜,但沒敢買太多,怕叫小孩吃壞了牙齒。回到府中已至巳時,來議事的官員剛走,祝雁停進門去,將點心取出擺了盤,親手端到案上,小聲提醒蕭莨:“王爺先吃些點心填填肚子吧,離用午膳還有一個時辰,您今個早起就沒吃多少東西。”蕭莨在看手中奏報,並不搭理他。祝雁停略一猶豫,又道:“早上我去了當鋪,將身上玉佩當了,換了些銀子,去給珩兒定了身衣裳,回來時又順路買了這些點心。”安靜了片刻,蕭莨終於出聲,淡道:“拿去耳房裏吃了,別放在這裏。”祝雁停怔了怔,隻得將點心端走。一口熱水一口點心,祝雁停狼吞虎咽,胃裏才稍微舒服了些。早上他隻記掛著出門,早膳一口未用過,買點心時也完全忘了自己那份,餓過頭了這會兒才覺得胃裏隱隱作痛。可惜,蕭莨還是不願領他的情。第78章 珩兒生辰過了三日,祝雁停又跟蕭莨提了一句,出府去西大街上,將給珩兒定做好的衣裳取回來。火紅色的小襖上繡著威風凜凜的老虎頭,還有成套的虎頭帽和虎頭鞋,紅燦燦的看著就喜慶,馬上要入冬了,珩兒正好可以穿。他今日出門得晚,回來時已至晌午,珩兒剛念完書從書齋那邊過來,正與祝雁停在院子裏碰上。祝雁停笑著走過去,在珩兒身前蹲下,取出那虎頭帽,用手指撐著在小孩麵前晃了晃:“好看麽?送給珩兒的。”小孩的目光從虎頭帽子挪到祝雁停臉上,噘嘴道:“珩兒四歲了,才不要戴這個。”祝雁停嘴角的笑滯了一瞬:“……不喜歡麽?”“三堂叔公家的弟弟才戴這個。”前幾日蕭家一個旁支家中的小孫子辦周歲,珩兒被蕭榮帶去吃宴席,他可沒忘了那還隻會流著口水傻笑的小弟弟,腦袋上戴的就是這個。看到兒子眼中隱約的嫌棄,祝雁停頓時有些訕然,低了聲音:“是爹爹的錯,爹爹忘了,珩兒都這般大了。”他總是下意識的,將他的珩兒當做當年那個還時時被他抱在懷裏,黏著他會衝他笑的小嬰孩,可一眨眼,四年都已經過去了。“這是我的生辰禮物麽?”珩兒卻又突然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