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人點點頭,對她說道,“也好,這刑罰倒不算傷身,不過倒很能解恨。” 他拿起一把木勺與一塊有些汙髒的厚實麻布遞到那女子手中之後,搖動機關將圓形的刑架平放了下來,讓陸逸雲的身體呈頭部向下的平躺狀。 “將這麻布搭到他麵上,然後再用木勺舀水淋濕便可。待他呼吸不能之時再取下麻布即可,切記不可將他弄死了。” 或是那女子也沒想過那水缸的用處原來如此,她接過東西,緩步走到了陸逸雲的身邊,輕咬朱唇,將麻布蓋到了對方本已戴了頭套的麵上。 陸逸雲知道已又換了一名苦主,他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等待著接下來的酷刑。 女子舀了一勺水之後,隨即在行刑人的教導下,傾斜木勺將水淋到了陸逸雲的臉上。 忽然之間,所有空氣都被隔絕,冰冷的水也倒灌入了陸逸雲的口鼻之中。 他痛苦地嗆咳著,狠狠地抽動著鼻翼卻無法吸到任何空氣。 但是這樣的痛苦對他來說卻是比剛才的痛毆要好一些。 不過即便如此,沒多久陸逸雲的手足便開始了明顯的掙紮,他無助地攥緊著自己的雙拳,雙腳也繃得緊緊,腳尖亦在不斷顫抖。 台下的人看見陸逸雲這般痛楚,紛紛交頭議論。 “哼,陸逸雲這偽君子!活該受這罪孽!” “這小妹子就是心軟,對這等與越星河勾結的家夥還有什麽客氣要講!” 這時,正目不轉睛看著陸逸雲受刑的越星河忽然被旁邊的人撞了一下,那人似乎頗為激動,一把拉住越星河,指了陸逸雲便冷笑道,“老丈!素聞這風華穀穀主有風華絕代之姿,這時候果真占些便利呢!不過那妹子莫非不知陸逸雲這賤人乃是兔兒爺,喜歡的是那惡鬼般的越星河,嘿嘿……你說,要是能這台上能讓我們狠狠這幫漢子狠狠操一操這陸穀主的屁股,豈不更為過癮!那越星河也指不定會多心疼呢!” 越星河的目中頓時一冷,他壓低了聲音作出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淡淡附和道,“越星河心疼不心疼他,老朽並不知曉。不過,這裏畢竟是個正式的場所,若真做出那種事來,丟臉的也不過是我們自己而已。” “管他什麽丟臉呢!墨衣教害死我父母,要我說這樣的大仇怎麽報都不為過!該死的陸逸雲,竟然放走了那個魔頭,我此刻恨不得吞了他!” 邵庭芝看到越星河的目光愈發冷鷙,隨即便輕輕地推了推他,示意他權且冷靜,切莫激動。 待到陸逸雲感到痛苦難支之時,他麵上的麻布這才被人拿下,隻不過緊扣在臉上的頭套仍是殘忍地限製著他的呼吸。 “對不起……放走越星河是我的錯。對不起……”陸逸雲此時已頭腦昏沉不已,可他仍掙紮著對站在自己身側的女子道了一聲歉意。 站在女子身邊的行刑人看陸逸雲已緩了兩口氣,急忙催促她道,“把麻布搭上去繼續吧,按規定你還可以溺他九次。” 豈料那女子隻是愣愣地看著那個虛弱不堪的罪人,通紅的雙目再也忍不住,淚水旋即滾落。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放那魔頭走?你是風華穀穀主,你不該做出那種事的啊!我恨你,我恨你!” 忽然,那女子甩手一記耳光打在了陸逸雲的臉上,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大哭著奔下了刑台。 “真傻。” 一直靜默的越星河忽然出聲說道,邵庭芝頓時瞪大了雙眼,他不解地看著越星河,卻不敢出聲問這句真傻到底說的是誰。 酷刑還在繼續著,那些對墨衣教以及越星河懷有深仇大恨的苦主們既然來了此地便也早就有了泄憤的打算。 刑台上的刑罰幾乎已經在陸逸雲身上用遍了,當人們發現用皮鞭狠抽他能聽到這位風華穀穀主慘烈非常的叫聲時,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選用這個看似普通的肉刑。 陸逸雲上身穿著的罪衣在密集的抽打下早已破碎,筋肉矯健的身軀布滿了鮮血淋淋的傷痕,而他本人更是痛昏過去了數次,以至於不得不用鹽水潑醒後才能繼續。 即便如此,台下的人仍是不解氣地咒罵不已。 “真沒想到這陸逸雲這麽不經打,哼,也不知他憑什麽本事坐到風華穀穀主的位置的。” “不會是他借了自己的幾分姿色勾引了前任穀主吧……這爛貨既然會對越星河那廝死心塌地,想必什麽齷齪的事也都做過了!” “定是如此的,定是如此的。” 雖然周遭的人罵罵咧咧,越星河卻依舊毫無反應,他隻是一直盯著陸逸雲,盯著對方的每一分動靜。 台上又有人施完刑走了下來,陸逸雲的頭因為被禁錮在刑架之上,也不能低垂,隻能歪歪地倒向一邊,他的胸口緩慢地起伏著,被用過幾次拶刑的雙手已是連手指都不會再顫抖了。 本是負責協助的行刑人看陸逸雲這個樣子似乎已有些支撐不住,不由走到七位負責監督的名宿麵前詢問了一番,而此時餘九信亦是鐵青著臉色站在一旁,他恨陸逸雲的固執,對方若肯求求自己,又何至於落入今日這地步。 片刻之後,行刑人走回了陸逸雲的身邊,低聲問道,“陸穀主,還撐得住嗎?若是不行,今日便暫時停止了,明日再繼續。” 身上所遭受的痛楚被放大了數十倍,陸逸雲的嗓音已是變得極為微弱低沉,所幸他頭上戴了黑色的布套,他所嘔出的鮮血也無人看見。 “繼……續,我還能撐。” 其實此時的陸逸雲心中想的卻是何不就這麽幹脆地死在刑架上?接下來的日子裏還要受這樣的折磨,乃至數日,乃至數月,乃至數年……還不如讓他快些死掉的好。反正阿傻那孩子業已交付了越星河照顧,這世間已沒什麽讓他可牽掛的了。 雖是心中掛記著那狠心的人,可陸逸雲也知曉,對方想必是不會再願與自己相見了。 他既然如此逞強,負責協助之人也隻好照辦,對方拿出一張名冊仔細翻了幾下,對台下喊道,“苦主李雲真請上前。” 邵庭芝輕輕撞了撞越星河,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叫您呢。” 越星河想起那受邀金函上所寫的名字,似乎確是李雲真無疑,不過他還沒想到居然會這麽快就叫到他。 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之後,越星河傴僂著背,緩緩走了上去。 到了台上之後,他這才更看清了陸逸雲的慘狀,對方往昔那光滑白皙的肌膚上幾乎已沒有一處完好,那副修長的雙手更是被拶子這可怕的刑具毀得不成樣子。 “你要選什麽刑具?” 耳邊響起了一個冷漠的聲音,越星河微微一怔,側頭看了過去。 那些刑具上大多都沾滿了陸逸雲的鮮血,顯得十分可怕。 他扭頭又看了一眼胸腹微微起伏的陸逸雲,上前輕輕抓起了一把長針。 “老夫用這便行。” 越星河自然是知道這長針是做什麽的,當日他被正道所獲之後也少不了受對方酷刑逼供,自然也嚐過這長針的滋味。 雖然長針入體若避開重要的髒器穴位並不會致命,但是帶來的疼痛卻或許不比那些直接施加在肉體上的刑罰要少,而它最大的優點則是不會留下多餘的傷痕在受刑人身上。 “噢,選這個啊,你可清楚人體構造?若是不太清楚,那麽我勸你不要輕易動用此物,省得紮壞了陸穀主。” 越星河仔細地選了十三根長針,冷冷說道,“放心,老夫知道那些地方可以紮,那些地方不可以。絕不會弄死他的。” “唔,那好……你便試試吧。” 想來有這麽多名宿在旁監督,這老兒也不敢亂來,協助之人隨即便站到了一旁。 越星河拿著鐵針走近了被緊縛在圓形刑架上的陸逸雲,仔細地找到對方胸腹間避開髒器之處,小心翼翼地將第一根銀針慢慢地紮了進去。 便在那一刻,陸逸雲全身上下都禁不住輕輕一顫,頭套之後也傳來了對方微弱而隱忍的聲音。 “對……不起……是我讓你們無法報仇……對不起……” 他對每一個對他施刑的人都要道一聲歉,既是為了表示他心甘情願受此責罰,更為了讓那些對他下手的人不會過於愧疚。 越星河紮完第一根針後,抬頭看了眼看不見自己的陸逸雲,雙唇輕輕一動,使出了傳音入密之法。 “陸逸雲,你沒必要對我說對不起。” 熟悉的嗓音讓劇痛中幾近昏厥的陸逸雲一下清醒了過來,他掙紮著扭了扭頭,幾乎不敢置信麵前的人竟會是越星河,對方能夠來到自己麵前,想來是用了不少手段才是。對方來這裏的目的卻是…… 緊接著,劇痛從陸逸雲的胸腹間再次傳來,他瞪大了眼,本已是極度疲憊的身體仍對痛敏感得不行,然而讓陸逸雲感到更痛的感覺卻來自他的心。 “你……你來這裏是為了……為了報複我嗎?” 他的聲音很輕微,除了站得離他很近的越星河之外,沒有第二個人能聽到。 越星河捏著長針的手十分穩,他慢條斯理地長針推進了陸逸雲的體內,轉手又是一根從對方的肚臍上方紮入。 “十三年的囚禁之恨,我從未忘記。我說過,有朝一日,我定要找你報仇。” 再多的愛也無法消弭對方對自己的恨,陸逸雲的心越來越痛,連帶著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 不管怎樣,若非為了越星河,他今日本不必承受這一切的。可對方來到這裏,卻隻告訴自己,他恨著自己,他要報複。 “我是為了你……才淪落到這地步的。我不奢望你救我,可你……可否不要再這般傷我!我用我的命來救你,可你……哈哈哈……倘若我沒那麽愛你,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受這麽多的罪?” 越星河的手微微一顫,他低著頭,手中的長針在片刻的猶疑之後仍是猛然推入了陸逸雲的體內,也逼出了對方一聲慘叫。 陸逸雲已是止不住口中溢出的烏血,他死死咬著牙關,在感覺對方已停下了動作之後,慘然笑道,“糾纏這麽多年,我還是輸了。誰叫我曾那麽愛你……好好待阿傻……你既想找我報仇便繼續動手吧……這或許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哈……沒想到我們最後一次相見會是如此……也好!也好……哈哈哈!” 勉力說完這話,陸逸雲的心已如死灰,他大笑一通,聲音卻是越來越微弱,方才勉強抬起的頭又無力地靠在了刑架上。 越星河站在刑台之上一時也似麻木了一般,陸逸雲虛弱的話語在他耳邊環繞不休,而他卻隻是機械地將手中那把長針都刺入了對方的體內。 陸逸雲每被刺入一根長針,身體便會不由自主地顫抖一下,可他卻再沒發出過絲毫聲音,就連頭套後那雙眼中也不知是如何神色。 第 71 章 看見越星河手中的長針已盡數紮入陸逸雲體內之後,協助的行刑人這才高喊道,“刑畢!請苦主下去。” 越星河隨即便轉過了身,可突然,他身後的陸逸雲又出聲了。那聲音很是微弱,好像每一個字都耗盡了對方最後的一絲力氣。 “我欠你的……還清了。” 越星河腳步一頓,被隱藏在人皮麵具後的神色卻是微微一變,他蹙了蹙眉,隨即拂袖大步走開。 邵庭芝看著越星河鎮靜地走了回來,他原以為越星河會不忍對已經傷痕累累的陸逸雲動手,不過現在看來是他自己多心了。 “您幹得漂亮。”邵庭芝討好地在越星河耳邊低聲說道。 越星河卻隻是輕輕揮了揮手,對他說道,“走吧,沒什麽好看的了。” 他的話音剛落,台上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呼,原來是協助的行刑人看到陸逸雲的頭軟軟地偏倒在一旁,忍不住上前又詢問他一句是否還要繼續下去,可陸逸雲卻是沒有做出回答,不得已,行刑人隻好拉開了頭套,查看陸逸雲到底如何了,然而在頭套之下,他隻看到一張已變成青灰色的臉,以及對方唇邊還在不斷溢出的烏血,那雙淡墨色的眼雖然還微微地睜著,可是裏麵卻已沒有一絲光。 “啊?這樣……這樣就死了嗎?!” “不會吧,他可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風華穀穀主,就算受了這些刑罰,也不可能這麽輕易就死了的啊!” 台下的人也發現了不對勁,他們看著陸逸雲被綁在刑架上一動不動的身軀,紛紛愕然。 站在一旁的餘九信獨眼猛然一睜,隨即便提聚真氣猛然掠了過去,他一把推開了驚駭不已的行刑人,親自上去扶住了陸逸雲歪倒的頭。 “穀主!” 餘九信親自在旁邊看著陸逸雲接受了一輪輪的酷刑,卻不曾做過絲毫阻止,雖說今日之事情出有因,但是他作為風華穀的左護法若念及舊情,也不該任陸逸雲數次被折磨得昏死過去。 而餘九信的私心卻硬是磨滅了他心中對陸逸雲的絲毫憐憫。 餘九信使勁拍了拍陸逸雲的臉,對方仍是毫無反應,隻不過唯一讓他稍微安心的是,他摸到對方脖頸的還有緩慢的脈搏。 陸逸雲到底是因為太痛苦而昏過去了?還是因為心如死灰而陷入絕望?餘九信一時也無從得知,但是他知道今日這刑罰,乃至明日後日的刑罰都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令人打開了千機門靈巧的圓形刑架,餘九信這才將渾身都血肉模糊的陸逸雲抱了下來,匆匆奔入了廣場之後的殿閣之中。 台下眾人都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麽,有些尚未輪到給陸逸雲用刑的人竟也是心硬如鐵,居然湧上前討要說法,定要他們交出陸逸雲繼續受刑。 越星河看著那些群情激動的人們,不由冷冷說道,“這些人就是陸逸雲曾無限維護的正道人士,可他們此時此刻卻比你我都要更為殘忍。” 邵庭芝輕輕一笑,心情顯然是愉悅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