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劍卿 作者:瑞者內容簡介 依稀間,他記起,寒風凜冽,荒草古道之間,白衣赤馬,悠然而至。 初見,他送他一壇美酒,不及相談,他給予他燦然一笑。 他問他是誰,他一聲長笑,長吟出自己的名號,打馬而去,留給他一個遙不可及的瀟灑背影。 白衣折梅駕火影,側身天地一劍卿...... 劍卿劍卿,因著一枚小小的鎖情針,白衣劍卿情鎖白赤宮,甘做他人男妾雌伏胯下,身敗名裂為人唾棄,一段江湖孽緣催人淚下。 難道一定要到失去時才明白曾經的擁有麽? 楔子飄了一夜的鵝毛大雪,在淩晨時分,雪停了,風猶不止。“咳咳咳……”伴隨著一陣咳嗽聲,是半間茅屋受不住雪壓而倒塌的聲音,灰木夾雜著冰雪四下飛濺,空氣裏還飄著酒香,有一隻酒缸也被砸破了。寒風一下子從倒塌處橫掃了岌岌可危的另半間茅屋。“咳咳咳……咳咳咳……”咳嗽聲更劇烈了。鋪在地上的稻草隨著寒風的橫掃四下亂飛,地上一個人影勉強撐起半邊身子,倚在牆上,原本被壓在身下的稻草也被寒風不客氣地虜走。“錦劍裘衣江湖行,曾與天公比高低,自輕自賤咎由取,荒山野屋受風欺……咳咳咳咳……”又是一陣猛咳,仿佛連五髒六腑都要從喉嚨裏噴出來,他不得不蜷緊了身體,按緊了胸口,多年積壓下來的傷痛似乎被這一陣咳嗽激發出來,一陣陣痛楚擠壓著他的內髒,手腳冰冷,心也冷。過了半晌,痛楚似乎減少了些許,或者是他已經痛麻木了,想從丹田裏提一口氣來抵禦寒冷,卻發覺丹田裏空空如野,他早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這一次怕是真的活不成了。他的手在衣內摸索了一陣,然後顫顫地舉起,手裏,是半麵銅鏡,鏡背麵,雕著半枝並蒂蓮,鏡麵似乎經常擦拭,光亮如新。撥開散亂的頭發,鏡裏顯出一張麵色蠟黃、形如枯犒的麵容。“哈哈哈……這就是我逆天而為的報應……報應啊咳咳咳咳……”他想仰天大笑,卻隻發出了如貓狗垂死時的嗚鳴,並且又猛咳了一陣,手捂在嘴上,待放下時已是一手的咳血。嘶……他用力撕下了內衣上半幅衣襟,鋪在身前,指尖沾了血,顫顫地寫道:吾生二十年,學文習武,自恃甚高,初入江湖,結友三人,少年意氣,指點江山,十年共創不世基業,人稱吾白衣劍卿,問世間瀟灑,誰堪比?然燕州訪友,路晤少年白汝郎,形美氣傲,竟如魔星入心,棄友叛教,自輕自賤,甘為男妾,施計逼娶,受世人萬般辱罵,汝郎視吾為路人,十年折辱,吾甘之如飴,原求一生相伴而終不可得,春風三度亦此生無悔……不悔……不悔……最後兩個“不悔”,勁氣逼人,竟仿佛是用他一生力氣而書,指尖磨出一片血肉模糊,到最後滴血而成字,一筆一畫,道盡十年孽情。他又笑起來,從口中逸出的,仍是垂死般的嗚鳴,緩緩抬起壓在血衣上的手,寒風一聲呼嘯,將輕飄飄的絲質衣襟一卷而去,轉眼無蹤。豎起那根手指,他狠狠地一折,劇痛襲來,卻連眉也不曾抖動半根。指斷情斷,汝郎啊汝郎,上窮碧落下黃泉,永不再見。他摸出火折子,火光一閃,點燃了因屋塌而流了一地的酒,火竄了起了,燒起了隨風亂飛的稻草,借著風勢,火光一下子包圍了整個茅屋。他凝視著眼前的火海,眼裏漸漸模糊起來,跳動的火光裏浮現出一張讓他夢魂縈牽的麵容。他的眼裏終於有了一絲光彩,對著那張在火光裏晃動不已的麵容微微笑了。汝郎,你自由了。第1章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江南自古魚米鄉,風景秀美,最為迤邐之處,莫過於蘇杭,而最得山水靈氣之處,莫過於杭州西子湖。話說在杭州西子湖畔,有個白家莊,莊裏有位白大官人,盡得西子湖的鍾靈之氣,小時便生得粉雕玉琢,人見人愛,長大了更不得了,修眉秀目,豐神俊朗,靜時宛如處子,動時矯若遊龍。曾有一高人見到十歲時的白大官人,一時感慨,言道:“此子靈秀,世間少見,當羞煞宋玉、潘安之流,十年之後,武林第一美男子,非此子莫屬,又兼眼帶桃花,風流透於眉梢,怕不知要惹下多少情債,負盡多少芳心。”於是,這位高人在白大官人兩眼的眼角各劃一刀,名曰“破桃”,意在破去白大官人命中桃花,減少情債。誰曾想,這白大官人生來資質便高,雖隻十歲幼齡,卻將家傳的一套“魚龍百變”身法練得七成熟,眼見有人要拿刀子劃他的眼睛,哪有不躲的道理,饒是那位高人出手再快,那兩刀,竟隻在白大官人的眼角劃出淺淺兩道血痕。高人呆滯半晌,仰天長歎,所謂“破桃”,是在兩眼眼角各劃一刀,需入肉半分,才達破桃之功,如今這兩刀被白大官人閃過,又不曾完全閃開,刀痕已刻在眼角,卻不曾入肉,再劃一刀已無事無補。“命也,命也,非人力可為。”高人囑咐白大官人的父母,萬不可讓白大官人輕易出門,否則必惹桃花劫,而後,高人飄然而去。白大官人眼角的傷口愈痊之後,留下了兩條淡粉色的細痕,順著眼角斜斜地往鬢角裏插入,看上去像是用妝筆刻意畫上一般,不僅不曾破損他的容貌,反倒更多了幾分魅色,將一雙彎彎的桃花眼,硬是勾成了奪魂攝魄的丹鳳眼。白大官人的父母素來敬仰那位高人,又見傷愈後的兒子那眼兒一勾,竟連他們自己也心搖神動,若是放出門去,那還了得。雖說為父母的,總希望兒子多娶幾個媳婦,多生幾個孫子給他們抱,但若是女人緣演變為桃花劫,可就不是好事了。於是夫妻兩個在世之時,一步也不準白大官人踏出莊去。也是白大官人生來至孝,雖然少年好動,卻也聽話的在莊中白日裏學文習武,晚上與莊中奴婢廝混一通,日子也過得逍遙自在。隻是少年不懂節製,十六歲的時候,這白大官人竟搞大了一個婢女的肚子,白莊主夫妻氣得將白大官人痛罵了一頓,見兒子滿臉不當一回事,也拿這個寶貝兒子沒奈何,罵過之後,隻得讓白大官人將那婢女收了房,然後歡歡喜喜地等第一個孫子出生。白大官人卻是心高氣傲的,那婢女姿色也僅隻中上,不過是他閑來無事玩玩而已,如今倒是憑著肚子裏的孩子就成了他的妾室,實在是大不樂意,隻是他不能違擰了父母的意思,隻得照辦了。那婢女也是肚子爭氣,給他生了個大胖兒子,這可把白莊主夫妻樂壞了,每天抱在手裏不肯放。隻可惜是遮出子,不能大搖大擺地給長孫辦滿月,夫妻倆一商議,決定把長孫兒帶到白夫人的娘家讓親戚們都見上一見。白大官人因為不喜那婢女,連帶也不喜歡這個兒子,他自己本就是少年心性,每天聽得小兒啼鬧,正嫌煩,巴不得父母帶著兒子趕緊走,他便留在了莊裏,那婢女舍不得離開兒子,於是跟著白莊主夫妻一起去了。誰料想天災人禍躲不過,一家人過山道的時候,碰上了塌方,白家夫妻連媳婦帶孫子及一幹下人全埋在了山石裏,隻有一個在前方探路的下人僥幸逃得了性命。白大官人悲痛不已且不去說他,自此之後,他便成了白家莊的莊主,這白大官人的名號也是從這時起叫了開來,其實他本名白赤宮,小字汝郎。白家莊於武林之中也是有名有號的一家,白莊主夫妻下殯,武林中來悼喪的人不少,多數人第一次見到白大官人,雖是麻衣素服,兩眼發紅,也不免暗讚一聲好一個翩翩少年郎。白大官人也是頭一回見到這麽多的江湖人物,雖是來悼喪,然而言談舉止之間,仍是不改江湖人不拘小節的本色,兼之一些與白家交情較好的世叔世伯,意在安慰這個世侄,給他講了不少江湖事,正是白大官人最為向往的生活,於是父母過世的悲傷真就衝淡了不少。守過七七之後,白大官人便正式踏入了江湖,這一年,他剛好十七歲,少年英姿,又有天份,一身武功頗為不凡,一入江湖便掀起了不小的風浪,除惡懲霸的事情暫且不說他做了多少,最為轟動的是他將江湖百嬌榜上有名的美女李九月納作了小妾,據說是因為仍在孝期,才不能正式迎娶,待孝期一過,便扶為正室。這納妾的風波未過,第二年,他又納了百嬌榜上另一個有名的美女杜寒煙為妾,這一下江湖上又是一片喧鬧,有羨慕者,也有嫉妒者,更有情敵找上門來,斥責白大官人花心,結果讓杜寒煙一根紅綾綢打出白家莊。第三年,白大官人再納一妾,鳳花重,姿容更在李、杜二女之上,甚得白大官人的寵愛,據聞李、杜二女對鳳花重嫉妒深重,鬧得白家莊整日不寧,白大官人受不住她們吵鬧,一怒之下離莊而去,此事也不知是真是假。隻是現在白大官人正坐在燕州古道的十裏涼亭裏喝茶,卻是真事。燕州古道,原是數百年前繁盛一時的商道,起自中原內陸,過了燕州城,直達西陽關,再往西,就是西域了,古時胡蠻猖厥,屢犯中原,燕州城曾數度被攻破,一時間這條燕州商道上商旅絕跡,絡繹不絕的商道由此沒落,後來,黃河改道,一場特大洪水淹沒了商路的中段,從此商道更是人跡難現,到如今,已是荒草蔓蔓。十裏涼亭,就在燕州城北門外十裏,往東南去,就是官道,足以並行兩輛馬車,左右是一覽無遺的平原,往東北方向,就是荒蕪的燕州古道。十裏涼亭,就夾雜在燕州古道與官道之間。白大官人,便是從官道上一路行來,眼見燕州城在望,不用擔憂錯過宿頭,此時馬乏人也渴,正巧涼亭邊上搭了一座茶棚,於是下馬,步入涼亭中一坐。茶棚裏的夥計眼明手快,見白大官人一身華裘,數九寒天手裏搖一把玉扇附作風雅,生就一張玉麵桃花眼,眉目間貴氣逼人,看著就像是大戶人家的風流公子出門遊玩,自然是立馬上前,屁顛屁顛地送上一碗熱茶,指望著這位公子心情好,賞下三五個銅子,也就夠了。白大官人是享樂慣了的人,這次出門走得急,小廝丫環一個沒帶,他也隨興,一個人遊來玩去倒也自在,隻是在吃穿用度上是絕不委屈了自己的,這茶棚裏的茶哪裏看得上眼,一聞茶味兒,秀氣的眉尖就擰了起來。茶棚夥計眼色極好,忙點頭哈腰道:“這位公子一看就是大門大戶裏出來的,小店簡陋,招待不周,您哪裏不滿意,隻管對小人說。”“把這茶撤了,送壺熱水上來,再換隻幹淨碗。”白大官人見茶棚夥計機靈勁十足,心裏覺著舒服,隨手便賞了一塊碎銀。茶棚夥計見白大官人出手大方,更是殷勤,不一會兒,熱水與空碗便送了過來。白大官人用熱水洗一遍空碗,又從背囊裏取出一小袋茶葉,捏了一小撮放入碗中,衝上熱水,片刻間,茶葉在水中一片片地浮上來,葉片舒展,形狀尖細,香氣撲鼻,稍有研究的人,一望便知是上等的毛尖。可白大官人將茶舉於鼻前,聞了聞,似乎仍不太滿意,隻是出門在外,也不好太過講究了,隻得將就著喝一喝。已是寒冬臘月的季節,昨日又落了一場雪,今晨太陽一出來,道路便泥濘起來,車馬難行,進出燕州城的人極為稀少,涼亭裏也隻坐了白大官人一個,倒也落個清靜。舉目四顧,隱隱有白藹從枯草下升騰而起,遠山皚皚一片白,卻也是天高野闊,蒼茫壯麗的一番景致,比之煙雨江南,別有一番塞外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