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華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似的,臉漲得通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都說無奸不商,生意人想要賺銀子,那就得對人狠。


    柳家的酒樓雖然沒有刻意害人,但以次充好還是有的。本身同樣的東西,當然是用價錢便宜的賺得更多。就比如那些燉補湯的人參,說是有幾十年,其實也就幾年。還有平時用的各種肉和油,說是說用最好的……但其實是誰家便宜就用誰家的。


    許多東西都是一分錢一分貨,價錢便宜了,東西肯定沒那麽好。


    當然,那些事情外人是絕對不可能知道的。就連幫了柳家酒樓幾年的大廚,也隻是隱約知道貨物不太對。要說知道內情,還得是柳家自己人。


    柳家夫妻不會特意提及此事,但杜鵑兒和柳永華感情很好,兩人除了各自忙碌的時候,每□□夕相處。夜裏躺在床上也會說不少話。因此,杜鵑兒對酒樓裏的各種事情都了如指掌。


    如果她鐵了心要毀了酒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先前柳家人逼她離開時一點負擔都沒,一來是柳家夫妻倆不知道兒媳知道這麽多的事,在他們看來,就算兒媳知道,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也絕對不會胡亂往外說。二來,兩人真不知道兒媳對各種事情門清。


    而柳永華雖然有些不安,卻也相信枕邊人。杜鵑兒性子溫和柔順,從不幹損人不利己的事。


    可現在……他好像錯了。


    姚琳琳微微蹙眉:“你別嚇唬我們,真想毀了酒樓,你盡管去!”


    柳永華急忙接話:“夫人,住口。”


    太過著急,他語氣有些凶。惹得姚琳琳不滿地瞪了過來:“一個破酒樓而已,辛辛苦苦一年也攢不下多少銀子。大不了把這酒樓關了,回頭我讓你們做其它的生意,絕對不比開酒樓賺得少。”


    姚家是城裏首屈一指的富商,自然是看不上柳家小小酒樓的。


    但在柳永華眼中,那是他父親一輩子的心血,也是他未來安身立命的東西。絕不允許有人損毀。


    “夫人,話不能這麽說。那酒樓是我爹的命,要是被毀了,他會難受的。”


    姚琳琳冷哼一聲,倒也不多言,反正他絕對不可能在這個女人麵前妥協就是。隻要這女人敢提出特別過分的要求,她再出聲阻止就是。


    楚雲梨笑了:“你爹娘讓我難受了那麽多年,我要的就是要讓他難受,這叫以牙還牙。”


    柳永華麵色複雜難言:“鵑兒,你非要這樣嗎?”


    “是你們不放過我!”楚雲梨強調:“我都已經離開了,你們家卻還要來招惹我,還害了我的孩子。怎麽你這話好像所有錯事都是我一個人幹的似的,柳永華,你活了這麽久,難道就學會了把事情往別人身上推?”


    柳永華啞然。


    邊上的姚琳琳不愛聽這些,說到底,她今日到這裏來,是不放心讓這對曾經的夫妻單獨相處,也是因為想出了這筆銀子救回柳母……不是聽他們倆在這裏分辨誰對誰錯的。


    她不耐煩的打斷二人:“永華,你就問她想要什麽,要如何才肯放過柳家。”


    柳永華垂下眼眸:“鵑兒,隻要你肯放過我娘,凡事都好商量。”


    姚琳琳傲然道:“我聽說你最近在尋鋪子,我名下有不少,你想要哪條街的,直接告訴我。我一定讓你滿意。”


    “我不需要!”楚雲梨冷哼一聲:“你的東西我拿了膈應,賺再多的銀子都不高興,我可不想惡心自己。”


    “你……”姚琳琳怒了:“敬酒不吃吃罰酒,咱們走著瞧。”


    撂下狠話,她霍然起身,伸手去拉柳永華:“別再廢話,這女人明顯就是想借此拿捏你,跟我走!”


    兩人做了這麽久的夫妻,親密的事情都已做過。姚琳琳不覺得拉他有何不對,但柳永華在杜鵑兒麵前和別的女人拉拉扯扯,總覺得心虛。因此,下意識就避開了她的手。


    姚琳琳手抓了個空,微愣了一下,拂袖而去。


    柳永華見狀,頓時就急了。杜鵑兒這邊還沒鬆口,但隻要有銀子,讓她放棄追究應該不難。但得需要銀子,如果姚琳琳生了氣,柳家怕是真的要完。


    兩人一前一後跑走,楚雲梨並沒有追。


    事實上,她這些日子一直都沒閑著,已經看中了一間鋪子,雖然位置不太好,但酒香不怕巷子深。隻要東西好,生意也能做。


    她回頭就去忙那邊的事了,幾日後,大人開堂審柳何氏一案。


    楚雲梨大門口時,柳家父子已經在了,看到她來,急忙迎上前,試圖說情。


    “鵑兒……”向來對她不假辭色的柳父今日特別客氣:“你娘她腦子不清楚,能不能看在咱們以往是一家人的份上饒過她這一回?我會給你補償的,絕對不讓你吃虧……你知道的,酒樓若是出了這樣一個東家夫人,回頭生意就沒法做了,你在酒樓幫了那麽多年,也是希望酒樓越來越好,就放過我們吧,好不好?”


    他神情卑微,眉眼間都是溫和。


    楚雲梨有些恍惚


    ,杜鵑兒入門這麽幾年,從來都沒有得這樣對待過。


    她沒有回答,直接入了衙門。


    父子倆急忙追上,一直尾隨在她身邊各種勸說。


    柳家雖然挺富裕的,平時舍不得多請人,能自己做的事絕對不會多花銀子讓外人賺……這麽說吧,柳母舍不得多花銀子,跟陳家談事都是她自己來的,再有,她一直沒有將這個從鎮上來的兒媳看在眼裏,不覺得兒媳有底氣敢和自家計較,因此,事情做得並不隱蔽。稍稍一查,人證物證都在,壓根沒有辯解的餘地。


    柳母讓人推有孕在身的女子,害其落胎,這事兒實在惡劣。她一口咬定是自己所為,和別人無關。未出生的孩子算是一條人命,但到底沒生出來,大人判她監三年。


    柳母還想掙紮,不願畫押,可這種事情根本就由不得她。


    大人已經明言,如果她還要狡辯,會對她用刑。


    柳母再想脫身,也不願受傷,還是在認罪書上摁了指印。


    大勢已去!


    父子倆麵色都不太好,柳父看向楚雲梨的目光中如淬了毒似的,恨不能將其抽筋剝皮。


    楚雲梨一臉坦然,謝過大人後,轉身出了衙門。


    這一次,父子倆沒有再追上來。她到了外頭,一眼就看到了屬於姚琳琳的馬車。


    姚琳琳大概已經知道了公堂上發生的事,冷聲道:“我不會放過你的。”


    楚雲梨看她:“這話也是我想說的。”


    姚琳琳冷笑:“就憑你?”


    楚雲梨揚眉:“別小看我,曾經在我跟前那麽威風的何氏如今都淪為了階下囚,凡事皆有可能。姚姑娘,看你這般底氣十足,該從小到大都沒有幹過虧心事,我要是去查,你說能不能查出些什麽來?”


    姚琳琳皺了皺眉:“你去查啊!”


    楚雲梨點頭:“那我去了。”


    兩人算是不歡而散,楚雲梨都走了老遠,還能察覺到身後的目光。


    楚雲梨開了一間酒鋪,釀酒這事,一開始挺忙的,等她閑下來,已經是一個月後。


    她特意去了大牢中……大概柳家人經常過來探望何氏,她雖然狼狽,精神卻不錯,牢房裏的東西也比其他人幹淨,身上的囚衣也是換過了的。


    楚雲梨上下打量她:“有人替你打點了?”


    柳母不接這話茬。


    牢房中的人想要過得好,是可以賄賂看守的。柳家雖然被訛走了一筆銀子,但這點還是拿得出來。尤其柳母是為了保全家人才會淪落至此,一家人都不會虧待了她。


    但這種事到底經不起追究,如果大人知道,一定會怪罪的。到得那時,不止柳母再沒有好日子過,興許還會牽連上那些看守。


    柳母心裏清楚,麵前的這個女人一直在不遺餘力的給自己添堵,如果讓她注意到這事,很可能真的會去找大人告狀。她轉而道:“你來做甚?”


    “來看看你。”楚雲梨蹲在她麵前:“以前你總用那種高高在上的眼神看我,沒少冷嘲熱諷,我特意來以牙還牙。”


    柳母:“……”


    “杜鵑兒,我知道你恨我,但你又怎知我不恨你?明明我兒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卻跟被鬼迷了心竅似的非要選你,還為了你沒少跟我們吵架,將心比心,你要是有這麽一個為了其他女人跟你頂嘴的兒子,你定然也會將那個女人恨到了骨子裏。你別覺得我可憐,如果事情重來一回,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楚雲梨並不生氣,興致勃勃道:“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看她神情,柳母心頭有些不安,萬分不願意聽她接下來說出的話。


    但這由不得她!


    楚雲梨笑意盈盈:“還會恭喜你多了個妹妹,柳永華多了個後娘。聽說那邊還帶著個兒子……”


    柳母一聽就知,男人應該是準備再娶了。


    雖早就猜到會有今日,她還是挺難接受。


    她勉強鎮定下來:“你胡說,如果真有此事,我為何沒得到消息?”


    “你的好父親和好兒子都瞞著你呀。”楚雲梨伸手一指外麵:“你出去打聽打聽,誰不知道你們柳家最近發生的事?關於柳東家準備再娶一個寡婦的事好多人都在傳,這又不是我一個人在說。當然,你願意自欺欺人,覺得柳家人都從心底裏敬重你,不會有人取代你,那誰也管不著。”


    柳母方才隻是下意識的質疑,她不願相信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可既然杜鵑兒已經這麽說了,那定然確有其事。


    她頓時就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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