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林真沒想到,柳飛瑤到現在了還敢衝他動手。


    他沒反應過來,可邊上的楊昌雨不願意了,她奔上前兩步:“柳飛瑤,你憑什麽打人?”


    “他活該被打。”楚雲梨振振有詞,又一臉躍躍欲試:“你要不要打回來?”


    陳母也看不得兒子被打,今日發生的這些事,對她的打擊太大。本以為厚著臉皮上門一趟怎麽也要拿點銀子回家,結果卻發現親家母一窮二白,眼瞅著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她心裏正氣不順呢,柳飛瑤卻還要打人,她哪忍得了?


    眼瞅著陳母撲了過來,尖利的指甲直衝著楚雲梨的臉,她早有了防備,抬腳一踹。


    陳母在鄉下都是跟人扭打,從來不怕誰,最多是皮外傷。可這一腳踹來,她自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痛得她蹲在地上滿臉猙獰。


    “不要打了。”楊母得柳家多年照顧,並不想與之撕破臉。其實她還有更深的想法,一家子搬出去之後連落腳地都沒有,怎麽也要在這裏等著兒子放榜,到時再做打算。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去摁住地上又要撲跳起來的陳母:“親家母,不要打了。”


    楊昌雨本來也想上前拉架,可看著曾經小姐妹凶神惡煞的模樣,她怕自己受傷,一直在邊上哭。


    楚雲梨再沒有動手。


    因為柳母拉住了她:“你萬一把人打出個好歹,他們賴上來,死活不肯搬走怎麽辦?”


    看女兒被勸住,她目光重新落在楊家人身上:“楊家弟妹,不是我要逼你,而是你結的這門親事實在太惡心人了。陳世林這種混賬,我是一眼都不想看。隻有你們班走了,他才會消失在我眼前。”


    楊母心中一動:“我讓他們少回來,不回來也行。”


    柳母搖了搖頭:“這是我們全家人商量過後做下的決定。你別糾纏,老實搬走,否則,我要請衙門過來攆走你們這些惡客。”


    楊母麵色大變。


    死賴著住在別人的房子裏不走,對讀書人的名聲有影響。兒子參加完縣試還沒放榜,這種時候可千萬不能傳出對兒子不利的事。她眼圈通紅:“你為何要把事情做得這樣絕?”


    楚雲梨頓時氣笑了:“楊昌雨做得不絕?”


    柳母不願意與他們多糾纏,拉著女兒出門。


    院子裏哭聲此起彼伏,陳世林隻是臉上挨了一巴掌,並沒有多重的傷,他蹲在地上,問楊昌華:“這院子真的是柳家的?”


    說實話,楊昌華平時一心撲在學問上,剩下的時間都用來吃飯睡覺,從不不操心這些事。之前柳家確實提過要讓他們一家子搬走,但柳家祖孫待他的態度一如既往,他便一直沒放在心上。


    事實上,自家住的這個院子是柳家的,楊昌華雖然聽說過,但這麽多年下來,他不認為自己會有搬走的那一天。


    他沉默半晌,點了頭。


    陳世林一顆心沉了沉:“那現在怎麽辦?”


    楊昌華搖了搖頭:“我聽我娘的。”


    陳世林險些一口老血吐出,他以前時常跑到楊家來借書,和楊昌華之間算是熟悉,隻知道這是個挺用功的人,從來也不知道這人一點主見都沒有,遇事隻會找娘,跟三歲孩子似的。他不甘心,再次追問:“如果這件事情讓你做主,你打算怎麽辦?”


    楊昌華沉吟半晌:“這是人家的東西,我們隻是借住。現在主人家想要收回,那我們也隻能搬走。”


    陳母捂著肚子呼痛,卻也悄悄在聽這邊的動靜,聽到楊昌華這樣講,她忍不住道:“親家母,嫁女兒就沒有讓姑娘家空手出門的道理。這壓箱底銀子你必須給一點,哪怕隻是個意思也行。”


    此刻的楊母心頭焦灼萬分,一心想著去隔壁柳家求情。聽到這話,跺跺腳道:“我是真沒有。那是我親生的女兒,如果我手頭寬裕,怎麽可能不給嘛。”


    陳母不想與她講道理,無賴道:“那我不管,你要是一點不表示,我要告你們。”


    楊母猛地蹲在地上:“你們逼死我算了……嗚嗚嗚……”


    楊昌雨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其實早在來城裏的這一路上,她就已經知道了婆婆的想法,卻並未開口阻止。一來她阻止不了,二來,心裏也確實想要母親補貼一點。


    回來之前她還想著,母親如果真的疼她,哪怕就是出去借,也要借點銀子來把臉給她做起來。結果,進門還沒說幾句話呢,柳家母女就找上了門。


    這重新找落腳地,得花費不少銀子,還要置辦東西。這樣的情形下,母親就算是去借,借來的銀子也是拿來安頓一家子,不可能借來給她做臉。


    陳母眼看楊家人不吭聲,她忍著疼痛起身:“你們不給,咱們公堂上見吧。”


    說話間,真的就往門口走,去勢決絕,一點商量的餘地都無。楊昌雨不得不出聲阻止:“娘,你別去。”


    陳母頭也不回:“我就要去。我好好的兒子娶了一個破落戶,憑什麽就這麽認了?”


    “我沒有騙你。”楊昌雨冷聲道:“我家住在這裏,這是事實。之前柳家人又沒說要讓我們搬走,你們也沒問過這宅子是屬於誰。陳世林自己帶著媒人上門提親,你們又沒問過我家要壓箱底,我們哪騙你了?”


    陳母氣不打一處來:“就憑你,配得上我兒嗎?”


    楊昌雨垂下眼眸:“我是你們找了馬車來接的,當時還有迎親隊伍。總之,楊家沒有強迫你們!”


    陳母啞然。


    稍晚一些的時候,柳父來了,一進門先是在院子各處轉了一圈,像是沒看見院子裏的人似的,也不打招呼。


    楊昌華迎上前:“伯父,你有事嗎?”


    “你們不用管我,收拾自己的東西就行。”柳父擺了擺手,推開正房的門就往裏進,在楊昌華開口阻止之前,率先道:“飛俊老大不小,該成親了。我們後院不大,我想讓他們小夫妻住到這邊來。在新婦進門之前,得把這院子好好整理一下,才不算失禮。”


    楊母本以為可以求情,畢竟,柳母是一直看她不順眼,但柳家的男人們對她向來客氣。沒想到柳父上門,竟然會說這樣一番話。


    她頓時悲從中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柳父並沒有出聲勸,聽到敲門聲,他自己去開了,門口站著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他笑著把人領進門,一邊道:“就是這院子,你好好整修一下,我是要用來娶兒媳婦的,料子全要用好的,家具全部要換新的,銀子不是事,你們的活計一定要幹好。”


    管事忙不迭答應下來,再三保證自己會盡心盡力。


    兩人說得熱鬧,圍觀的幾人麵色都越來越難看。


    柳父和管事又商量了半天,回頭道:“他們五天後就會來,到時候你們千萬要搬走,不然,這活兒沒法幹。他們跟我之間是定下來日子的,到期交不了工,會按契書扣工錢,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你們別為難人家。”


    楊母本來想著等管事走了之後私底下跟柳父求情,卻等來了這樣一番話。她張了張口,還想要再說,卻看到那邊的柳父已經和管事邊說邊往門口走。


    陳母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心下也明白,楊家人想要留在此處很難,她回頭看了一眼兒媳,滿眼的嫌惡。


    但兒子是秀才,已經娶了妻子,就不好將人拋下,也不好鬧和離。怎麽看自己都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她越想越惱:“親家母,你們家窮成這樣,這些年日子到底是怎麽過的?”


    楊母擦了擦眼角:“我……我真的一天都沒閑著,除了睡覺就是幹活……”


    陳母對這樣的回答很不滿意,早在方才進門時她就已經發現這樣重要的日子裏楊父竟然不在,反正在她看來,楊父這樣挺失禮,像是看不起自家兒子似的。哪怕是在鄉下人家,這嫁出去的女兒回門,那都得把孩子的叔叔伯伯舅舅姨父之類的親人請到跟前一起接待小夫妻倆,以示對新人的重視。


    此刻出了這麽大的事,楊母竟然也沒想著把人找回來。她後知後覺地發現,楊父身上有很大的問題。


    “親家呢,我們都進門這麽半天了,家裏又出了這麽大的事,他為何還不回來?”


    楊母神情僵硬:“他有點急事。”


    陳母突然就惱了,無論什麽樣的事都比不上女婿登門重要。還有,一家子都要被趕出去了,身為一家之主連麵都不露,這人分明不靠譜。


    正想著試探一二呢,就見麵前的親家母神情頗不自在,欲言又止半晌,開口道:“我們家一時半會沒有地方去,能不能先去你家住兩天?”


    陳母:“……”當然不行!


    自家那個破院子,一家子住著都嫌擠,哪裏還住得下別人?


    還有,這住著是要吃飯的,這些人是兒媳婦的娘家人,她不好意思開口討要銀子不說,哪怕開口了,也不一定要得到。


    她一把拽住兒子:“世林,我們走!”


    陳世林臉上有傷,有些怕出門見人,但賴在這裏也不是法子,到底還是跟著母親出了門。


    楊母挺失望的,一轉眼看到女兒愣在原地並沒有跟上去,急忙催促:“昌雨,快跟上你婆婆。”


    楊昌雨回過神來:“娘,我們一家子不能搬走,否則,我在陳家的日子隻會更難。”


    楊母麵露苦澀:“我也不想搬。可……人家都要重新整修屋子了,我們哪裏還留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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