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眼神中畏懼驚恐愈盛。越棲見衣衫濕透,嗆了幾口水,神態卻澹然寧和:“葉總管,我武功低微,甚至頗有身不由己之處,但你心裏害怕我。”葉鴆離眉梢微挑:“本座怕你?”越棲見點頭:“你喜歡錯刀,不過因為他是七星湖之主,他若一朝淪落,恐怕第一個欺他辱他的就是你……可我不一樣,就算沿街討飯,我都願意一直陪著他,傾我所有的待他好。”葉鴆離冷笑:“因為你下賤麽?”越棲見道:“因為錯刀對我意味著什麽,你永遠不能懂。”凝神片刻,一字字斷言道:“葉總管……錯刀會喜歡我。”葉鴆離再忍不住,惡毒的笑道:“是麽?卻不知你死去的爹娘在地底下會不會替你歡喜?”越棲見臉色有些發白,道:“葉總管,寬恕無怨,和而無仇。”這種話葉鴆離莫說聽不懂,便是聽懂了,也隻當一串狗屁,務必要仗義屠狗以正視聽。不多時船至岸邊,葉鴆離長身起立,道:“越公子,今日暢談,本座對你刮目相看……以後絕不再以小賤貨相稱。”越棲見道:“謝了。”葉鴆離道:“但越公子今日有句話錯之極矣。”越棲見目露疑問之色。“你說本座喜歡錯刀,不過因為他是七星湖之主,他若一朝淪落,恐怕第一個欺他辱他的就是本座。”越棲見淺笑道:“錯在何處?難道錯刀廢了傷了沒用了,葉總管還能不離不棄?”葉鴆離搖頭,冷冷道:“本座自然不會愛一個廢物。”“但要想傷宮主,除非我葉鴆離身首異處,血流得幹了一滴不剩……本座但凡還存一口氣,就絕不會看到錯刀一朝淪落。”越棲見的眼神在水霧氤氳中有些神秘的悲憫之意,透過睫毛凝視他,良久輕聲道:“我知道了。”第十六章越棲見棄舟登岸時,葉鴆離突的想起一事,笑眯眯的從懷裏取出一隻匣子:“本座送你個小玩意兒,一路上記得想我。”越棲見打開一瞧,一柄玉骨折扇,茶花滿路光彩如笑,不禁暗道,這位葉總管的無聊淺薄已是登峰造極無可救藥了。孔雀見他怔在當場,還以為他心中難過,忙走上前拉住他的手:“我從沒離開過七星湖,你可得多多照顧我才是。”越棲見笑道:“錯刀既讓你護送我,你怎會是尋常弱女子?”孔雀歪著頭,道:“那你猜猜我有什麽厲害之處?”“嗯……”越棲見打量著她一身五彩繽紛的衣裙:“你生得可愛,別人怎麽也不忍心傷你。”孔雀十分受用,拍掌笑道:“就是這個道理!”到了市集,越棲見尋到一家當鋪,把折扇死當了紋銀三兩半,全買了粗麵饅頭,盡皆送與一家收養孤兒的陸地慈航。時已深秋,孔雀在一片落葉金黃中,看著越棲見的笑容,耳邊是一群孩童的歡呼聲,隻覺手心暖暖的,心裏深處什麽東西裂開融化,小心翼翼的藏起一線陽光。越棲見與葉鴆離不同,哪怕受了傷害遭到屈辱,他也盡可能的從中尋覓哪怕一絲的亮色,山中一夜雨,樹杪塵埃潔,真正的忍而不辱柔而不染。葉鴆離聽聞此事,靜默良久,低聲道:“我得毀掉他,否則錯刀或許就會當了真……情這一事,哪能經得起騙?騙來騙去就真假難分了。”蒼橫笛歎道:“越棲見……屬下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人。”葉鴆離笑了笑:“錯刀是個大騙子……他當年還說喜歡莊崇光呢,其實除了崇光的武功,他連崇光多大歲數愛甜愛鹹都一概不知。他說的喜歡,隻是為了出手奪位前讓崇光心無防備。”蒼橫笛道:“宮主身邊有公子在,很多事自然不需操心。”葉鴆離自顧道:“可騙慣了人,總有報應的。”蒼橫笛略一沉吟,道:“公子不必擔憂,宮主行事,處處都以七星湖為重。”葉鴆離心中煩躁,踢開椅子起身走來走去,含糊道:“越棲見的身世……”蒼橫笛若有所悟,輕聲道:“公子,天饞十八君素來是內堂總管的貼身親軍,若有些消息你不想讓宮主知道,屬下一力擔下。”葉鴆離瞳孔猛的一縮,突然出手扣住他的脖頸,蒼橫笛不躲不閃,隻道:“屬下知錯。”葉鴆離道:“這樣的錯,再有一次……本座隻能親手處置你。”他眼瞳顏色較常人偏淺,此刻更顯一種生鐵般的冷酷漠然,蒼橫笛心頭為之一顫,屏息道:“是。”葉鴆離慢慢鬆開手,想了想,道:“其實此事也不為難,在錯刀真正對他動心之前,我殺了他不就得了?”說罷展顏一笑,如春開月上:“反正本座是個惡人,釜底抽薪揚湯止沸,他們這把情火就燒不起來!”蒼橫笛隻聽得呆若木雞,也不知該哭該笑,偷眼看去,見葉鴆離已然一臉混若無事的輕鬆模樣了。越棲見與孔雀趕到桑家附近,已過了頭七開喪之日,遠遠就能看見靈棚高搭一片縞素,不少江湖漢子手捧素燭線香,正往靈堂方向而行。越棲見早換了一身素服,大步進得靈堂,隻見桑雲歌披麻戴孝,正對著幾位吊唁者跪倒還禮,臉頰瘦得凹陷下去,下巴一片亂七八糟的胡茬,憔悴不堪。越棲見眼眶一陣酸痛,情不自禁搶上前去,顫聲道:“雲歌!”桑雲歌茫然抬頭,見著是他,滿是血絲的眼眸一亮,啞聲道:“你回來了?可惜沒能見上爹最後一麵……”越棲見哽咽道:“伯父這一去……你……你也得愛惜自己的身體,你若撐不住,伯父泉下又豈能安心?”桑雲歌對吊客告了罪,讓老管家先行照應著,領越棲見往後堂去,見孔雀寸步不離的緊隨,桑雲歌略略一怔:“這位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