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鴆離白他一眼:“賣給你們唐家堡?”“你肯麽?就怕你們蘇宮主不舍得。”葉鴆離便得意洋洋道:“錯刀自然不舍得……便是拿你們老爺子來換我,他也不換的。”唐拙笑了笑,道:“阿離,你保重。”一路歸心似箭,待穿過眉間浮屠,尚未棄舟登岸,已是一箭穿心。越棲見豐姿若秀樹,葳蕤溫雅,獨立於石磯,卻不見蘇錯刀的身影。葉鴆離不等小舟靠岸,飛身落於越棲見身前,厲聲道:“錯刀呢?”越棲見退後兩步,道:“宮主自然在他該在的地方……葉總管,此行可順利?”葉鴆離打量他片刻,狐疑道:“你為什麽在這裏?”越棲見極坦然的與之對視:“自然是奉宮主的令,特意在此迎候葉總管。”葉鴆離冷笑:“區區一個天饞君副使,也配候著本座?”“如此說來,葉總管是要蘇宮主親自跪迎麽?”越棲見淡淡道:“屬下今晚一定稟與宮主知曉。”他嘴邊一抹微笑,似譏誚,更有輕蔑的惡意昭然:“還有一事,恐怕葉總管還不知道,屬下前日已被宮主親自提拔為天饞君首座。”葉鴆離長途跋涉,進得南疆後,更撇下八名隨從,日夜兼程的趕回來,本就疲累浮躁,聞得此言,好比三伏天套上了老羊皮混毛線的褲衩兒,又捏鼻子被灌了一缸山西老陳醋,登時裏外刺撓發燒醋怒二火攻心,當即墊步擰腰,一腿立定如軸,一腿折扇般打開,一記鞭腿就掄了過去。這記鞭腿既快且狠,腰力加上慣性力,隻要挨上,越棲見的腰都能被踢得生生折斷。越棲見卻不曾應腿而倒,一掌推過,同時輕飄飄往後縱去,身法頗為不俗,而掌風到處,真力竟也不弱。葉鴆離心中一凜,足掌微一變向,啪的一聲,正中肘彎。越棲見低呼一聲,踉蹌幾步站住,笑道:“葉總管,屬下不是你的對手,但看在宮主的份兒上,還是別動輒就教訓屬下的好。”說著輕輕卷起衣袖,但見胳膊肘處,已紅腫一片。一招小勝,葉鴆離卻沉默良久,怔怔道:“你……他竟與你雙修?”短短三個月,越棲見從內力全無到能躲開自己的鞭腿,輕功更依稀有些蘇錯刀的影子,除了雙修廿八星經,葉鴆離再想不出別的可能。一雙眼睛燃燒得幹涸了,灼灼的,卻帶著些不甘心的期盼,盯著越棲見:“還是你采補了別的高手?”越棲見溫潤如水的眼眸一瞬間亮得可怕,他輕聲笑了:“依你的稟性,練廿八星經築基艱難,我卻自幼專精於此,事半而功倍,若你是錯刀,你選誰?”葉鴆離臉色慘白,眼神卻漸漸清晰冷冽,異常沉靜,道:“越公子這是要撅屁股露尾巴給本座看了麽?”越棲見點了點頭:“如葉總管所料。”日頭漸斜,樹梢投下的斑駁光影掠過越棲見的眉宇,陰暗與光亮遊移不定,卻又渾然一體:“這附近一個人都沒有,正是屬下跟葉總管袒露心跡的難得時機。”葉鴆離揚了揚眉:“本座殺你,隻在三五招之間。”越棲見溫言挑釁道:“不能一擊得手,葉總管怎會輕易出手?何況你不敢……錯刀早已不信任你了,葉鴆離,自咱們碰上以來,你背著瞞著錯刀的事情太多。否則你以為如今內堂,咱們分庭抗禮之勢從何而來?”葉鴆離微微闔目,手指在袖中扭曲顫抖著,道:“你隻是要內堂之權麽?本座不信。”“不必套我的話。”越棲見全不在意,道:“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你不想知道的,我說不定也會告訴你。”“不過我有一事不解,越棲見一直是個卑微弱小、掙紮求存的可憐蟲……如今也隻是蘇宮主的胯下之寵。”說到此處,忍不住一笑:“你為何一直提防我?疑心我?甚至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怕我?”葉鴆離也笑了笑,一如既往的驕縱而奪目:“因為我看得見……”“看得見你心裏藏著一把刀。”越棲見笑意一凝,低聲道:“葉鴆離,你怕得對了。錯刀武功雖高,但對危險……還真不如你機靈。”葉鴆離冷笑:“那你費盡心思再入七星湖,到底為了什麽?”“我為的什麽,依你的心思頭腦,永遠也不會明白……但我會和你們一起,把七星湖送到巔峰,然後……滅了它、亡了它、絕了它。”越棲見說著,瞳孔裏乍現的光芒令葉鴆離遽然而驚,像是眼睜睜看到惡魔終於掙脫了人的皮囊,背後一片冰涼徹骨,半晌卻笑吟吟的譏道:“越公子小心些……如果錯刀看到你這樣的眼神,就算你是九尾狐狸精轉世,他也容不得你再騷氣哄哄的活蹦亂跳。”越棲見眼睛的線條依舊柔和溫雅,但裏麵閃爍的,卻是焚毀一切的鋒利,蠢蠢欲動的戾氣:“放心罷,在錯刀麵前,我自然懂得收斂,不留半點蛛絲馬跡,務必讓葉總管啞巴吃黃連,滿腹諍言卻是挖心亦不得人信。”葉鴆離忍不住大笑,道:“就憑你?”越棲見嘴角挑起的弧度不驚塵夢的柔軟:“就憑我。你會看到我一步步怎麽做,卻無力阻止,甚至連看都看不懂……葉鴆離,我真可憐你。”葉鴆離不遑多讓的詞鋒猙獰:“明蟬女那個被青城派玩兒了又扔掉的賤人,留下你這背祖忘宗的孽種,若你爹娘在生你之前就被莊崇光先奸後殺……倒是七星湖之幸,本座一定親自去給莊宮主上一炷香。”越棲見不動聲色,道:“如果葉總管的能耐,隻在嘴上功夫,我會失望的……”不待葉鴆離開口,突然笑道:“明蟬女也留下了一葦心法,葉總管學還是不學?”葉鴆離心頭一沉,眼神淩厲得近乎淒厲:“一葦心法……你做了手腳?”直到此刻,方真正慌了神。越棲見撕開人皮與自己針鋒相對,雖突兀雖憤怒,卻也算不得石破天驚措手不及,反而有一種懸於頭頂的利劍終於落下的輕鬆,但若一葦心法中另有乾坤,蘇錯刀……錯刀怎麽辦?葉鴆離隻覺鋪天蓋地的恐慌將自己淹沒,幾乎能聽到心一下下雜亂的劇烈的硬砸在胸骨上的聲音。越棲見玩味的看他一眼,安撫道:“放心罷,我並非武學宗師,哪能在如此玄微奧妙的心法中設下隱患?錯刀於武學又是何等出類拔萃,我怎敢在他眼下弄鬼?”歎了一口氣:“何況我是真心想把一葦心法傳給他……”葉鴆離驚魂乍定,已出得一身冷汗,當即壓不住脾氣,毫不留情的嘲笑道:“真心?你是真心愚蠢……被錯刀騙得丟了心法又丟內力,還被當成一塊用完的髒抹布隨手給丟了。”越棲見臉色微微發白:“是我有心成全罷了,你以為錯刀騙術有多高明?再高明的騙術,也隻能騙到那些肯相信的人,我……我隻不過願意去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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