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錯刀悶哼一聲:“阿離……”有滾燙的血從背後流下,沁入唐離的衣衫肌膚。唐離疼得活生生被燙死了一般,茫然看去,隻見空氣激蕩扭曲得如同湖麵波紋,更透著一層綠瑩瑩的詭異暗光,,一瞬間頭顱如被巨獸爪牙撕開,竟恍惚回到了身體綻裂跌落湖中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無意識的嘶聲尖叫。蘇錯刀用盡了渾身力氣,方壓製住唐離的掙紮扭動,臉頰緊貼著他的臉,隻覺一片濡濕,心口湧上從未有過的溫柔,反複的喃喃道:“阿離不要哭,有我在……”青峰鉤下連著的鐵砂雷震子一被觸及,唐醜本該首當其衝的被炸成肉糜,但長安刀飛斬而過,已扯開一個空隙,唐醜動若脫兔,縱身往相反的方向橫竄出去,隻覺耳邊轟然眼前一黑,摔落在地時,一條胳膊齊肩而碎,待氣浪平息,渾身已不知著了多少鐵砂,好在性命倒是無憂。一片狼藉慘烈中回過神來,唐醜咬牙封住穴道止血,喘了幾口氣,卻見蘇錯刀與唐離疊作一堆,悄無聲息,沒半點動靜。忙趔趄走近前去,道:“你們……你們怎麽樣?”等待良久,隻聽唐離問道:“錯刀,你死了麽?”雖有哽咽之音,卻是靜而寧定的柔和。想來蘇錯刀已脫了力,唐離很容易的就把手臂伸出來,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臉,牙齒輕輕銜住他的耳垂,感覺有些涼,便小心翼翼的嗬了嗬熱氣,小聲又問:“你死了麽?”第七十九章唐醜一旁看著,無端的感覺心酸,正要溫言勸解,蘇錯刀的聲音突然沙啞而微弱的傳出:“沒有。”唐離睜大眼睛,猛的抽身跳起,怒道:“那你還不起來?壓著我好生舒坦麽?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我舌頭都被你壓得吐出來了……我看你就是想趁機一逞淫欲!”話說得太快,一不小心咬破了舌頭,痛得眼淚嘩嘩直流,越想越是生氣,蹲下來狠狠抽了蘇錯刀一記耳光,蘇錯刀抬起漆黑的眼睛,無可奈何的看了看他,又慢慢闔上。眼看著唐離暴跳如雷卻不敢去看一眼蘇錯刀的傷勢,外強中幹如紙糊的老虎一戳就破,唐醜搖了搖頭,將唐離扯到一邊,但見蘇錯刀的背後一片血肉模糊,一層皮盡被揭掉,更有鐵砂深紮入肉,一時也瞧不真切到底傷勢如何,心中略感沉重,待伸手搭上他的脈,又探了探鼻息,唐醜不禁露出一個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道:“他睡著了。”唐離不敢置信:“啊?啊?”唐醜苦笑,再也無力支撐,坐倒在地,勉強撕下一幅衣衫草草裹了肩臂之傷,道:“他沒什麽大礙……大概就是太累太倦。”唐離懷疑的看著唐醜:“醜哥你沒騙我?”話音未落,卻不信也得信了,原因無他,蘇錯刀幹脆打起了鼾。唐離憤怒的踢了他一腳,卻避開後背傷處,嘟囔道:“小聲些……丟人!”唐醜閉目想了想,道:“如今雷震子一炸,越棲見會不會去而複返?”唐離道:“越棲見行事謹慎,又愛惜自身,便是回來,也不會急於一時三刻。”他執掌七星湖內堂數年,臨危之際,遠比唐醜能謀能斷,略一思忖,便道:“醜哥,你胳膊斷了,錯刀暫時也爬不起來,我既不是越棲見的對手,亦不願跟他拚命……如今江南一帶,越棲見勢大,咱們逃是逃不遠的,倒不如固守待援,就等拙哥趕來。”唐醜斟酌不定,道:“越棲見把蘇錯刀認作謝天璧,想必一時不敢擅動,但靈鷲寺耳目眾多,終究瞞不了多久……”唐離淡然道:“能瞞多久是多久,拙哥若來得快,咱們就活,拙哥來晚一步,以死相拚也無甚要緊,技不如人便不算冤屈,越棲見又不欠咱們……隻當瓦罐不離井邊破,不過提頭走江湖罷了。”看唐醜滿臉愁容悲戚,笑道:“倒忘了恭喜醜哥。”唐醜一愣:“什麽?”一片廢墟中,唐離的笑容清爽又明亮:“你為了救我斷了臂膀,這引來外敵之罪,阿爹或許就可以高抬輕放,家法必然也動得輕些,你屁股最多一朵石榴花,不至於變成石榴果,難道還不是堪比洞房花燭夜的大喜事?”唐醜萬料不到他至此境地還能玩笑,更想著在唐一星麵前替自己減輕過錯,心中隻覺十分愧疚,道:“阿離,醜哥以前待你頗為冷淡,沒半點手足情分,是我的不對……”唐離笑嘻嘻的打斷道:“待回了唐家堡,你多半還是不喜歡我的,咱們天生不投緣,但這又有什麽打緊?你總歸還是我的醜哥……再說了,親生的父子兄弟還有親疏喜惡呢,我也喜歡拙哥多過喜歡你,拙哥比你有趣,比你聰明,暗器使得比你好,連飯都吃得比你多……”越棲見散發半躺在一張錦榻上,看著天光漸漸黯淡,心中莫名其妙,滿溢著一種詭異的不安與失落,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一些極重要的東西,腦中影影綽綽,盡是那個孤高挺拔的白衣背影。而握著長安刀的那隻手,更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讓人不得安寧,心神紛亂如絲。門口閃出何雨師的身影,手中捏著一方短箋,神色頗為焦急疑惑。越棲見以手支頜,眉宇間不掩寂寞沉鬱之色:“又有什麽事?”何雨師低聲道:“宮主,天饞君空圖來報,蘇錯刀得傳長安刀,七日前進了唐家堡。”越棲見聽罷,整個身體僵硬住了,良久不能動彈。何雨師略一猶豫,道:“那今日寺中的謝天璧……可蘇錯刀內力盡失,怎會有如此氣勢?”越棲見神色如常,手指卻在袖中握緊了鳳鳴刀,冷冷道:“狗急跳牆。激發內力的法子有的是,不過傷身罷了……但我要殺他的阿離,他就是渾身骨頭被打斷了,也站得起來……他哪裏需要我替他日日憂心。”霍然長身而起,道:“七天……空圖為何不再等個七年才把消息送過來?”何雨師道:“唐家堡外鬆內緊,消息傳遞頗有為難之處……空圖也想打探得清楚周詳一些,這才誤了時日。”越棲見道:“撤了空圖,讓龍爪去守唐家堡,龍爪也不行的話,你親自去蜀中!”隨即疾步而行,道:“調出十人,隨本座再上靈鷲寺!”晚星初挑,清風拂麵,越棲見卻是五內如焚,恨得幾乎咬碎一口銀牙,蘇錯刀真是長進了,居然還敢騙自己?他肝腸百煉心如鐵石,給盡了自己尖風薄雪殘杯冷炙,明明是越棲見放了情債,他卻償還給葉鴆離?世上豈有這樣的道理?自己豈能容忍這樣的偏疼不公?何雨師提起十二分的功力,還是跟不上越棲見的速度,隻覺越棲見行止大異於往日,頗感提心吊膽,待趕到前麵,卻見越棲見停住了腳步,似喟歎了一聲,輕聲道:“聽到馬蹄聲了麽?猜猜是誰到了?”何雨師側耳傾聽,果然蹄聲如雷,由遠及近,心中隱約有所感,卻不敢接話。越棲見聲音顯得單薄而空洞,道:“善長途,耐勞苦,登山越嶺,逐電爾雲,是川中良種馬……唐家的人趕到了。”果然一柱香後,官道上馳來馬隊,足足三十騎,一色的短衫勁裝,腰懸鹿皮囊,袖藏短弩,個個精挑細選,盡是蜀中英秀唐門剽悍。三十騎卷塵而去,揚起的細土使得越棲見捂著嘴低咳不已。何雨師忙上前扶了一把:“宮主……你要不要緊?”越棲見咳得雙頰緋紅,眼神卻亮得異乎尋常,如饑餓將死之人,被奪走唯一的一口食物,放下手掌,掌心已有一團殷紅血跡,正是真氣逆衝岔了內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