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離一怔,不敢置信也似,愣愣的看著他。蘇錯刀笑著抱他在膝上,聲音暗啞,道:“讓我抱著你寫,好不好?”唐離骨秀神清,身形修美,站起來隻比蘇錯刀矮了半個頭,但他一雙腿著實太長,一坐下便顯得格外小巧,剛好就窩在蘇錯刀懷裏,無比的契合舒適。當下安安靜靜的不再說話,低著頭拿起筆,一筆一劃的慢慢寫著。蘇錯刀閉著眼睛,鼻端是唐離的氣息,臉頰偶然蹭到他的頸側耳後,既有細膩如絲的觸感,卻又有那一道道紅痕的粗糲如塹,心中酸楚,隻覺滿足與慶幸,深知頭頂利劍高懸,一時更不敢再有別的奢望。微雨花落,相坐無聲中,隻聽嗒的輕響,一滴眼淚沉重的落在信箋上,洇得一小塊墨跡模糊。唐離再寫不下去,擱下筆轉過臉來,含淚道:“錯刀,原本就算你不讓我寫,我也會另謄一封寄給邪兄,你寫的那封信卻是我自己要藏起來的。”蘇錯刀愕然,一直知道唐離聰明,但這聰明在情之一事,卻向來失之幼稚任性,卻不料他如今竟也會猜透自己的心意了。“你是故意要氣邪兄,對不對?聽小姑姑說,當日我傷重垂危,傷口裏都流不出血了,可唐家人的血與我並不相融,恰巧邪兄曾被我種下牽絲蠱,他的血自然能救我,結果他放了太多血,險些就醒不過來,後來調養了足足三個月才恢複,又不願挾恩圖報,便悄然而去,還跟小姑姑他們說,待我好了,也莫要告訴我知曉此事,他不願讓我覺得自己虧欠於他。”唐離哭著,卻招招不離後腦勺,更不容他退避:“我明白邪兄的心意,斷然不會任由著你去氣他,邪兄待我有恩,我還他以義,光明磊落。可你為什麽……不能明白,還是不敢明白我的心意?”蘇錯刀覺得那一滴滴的眼淚幾乎活生生要把自己肢解了,卻不知該說什麽,隻喃喃道:“阿離,你不要哭。”唐離靠著他的胸膛,道:“我就要哭……我的確虧欠邪兄,可我不喜歡他,虧欠是虧欠,喜歡是喜歡……錯刀,我隻喜歡你一個,從小到大,從死再到活,我喜歡的人隻有你,從來不變。你呢?你幫我找了唐家堡做七星湖的退路,還要再給我一個邪兄來頂替你?”蘇錯刀默然良久,目光如一場大雪,蒼冷,卻深藏著來年豐厚的生機,道:“我隻盼著你好,便是我死了,我也要你能開開心心的繼續活,做唐家的小公子,誰也不能欺負你,誰都捧你在心尖兒上喜歡。”唐離搖頭,一瞬間眸光明亮得豁出了命去:“以前在七星湖,你閑暇時寫的每一篇字,我都悄悄收好了,每一篇字,我自己也都謄一遍一模一樣的,一起放進了曆代宮主墓群,你的那具石棺裏……你第一次寫給我的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還記得麽?”蘇錯刀遽然而驚,他分明是在告訴自己,葉鴆離已經回來。倉促慌亂間蘇錯刀想起身,葉鴆離卻蠻橫的扯住他的衣襟,把他往死裏逼:“錯刀,你敢不敢……用心的、坦坦蕩蕩的愛我?敢不敢無論為我做了什麽,都先讓我知道的……愛我?”言罷不由分說,凶狠的吻上了他的唇,緊緊噙住他的舌尖,兀自嗚嗚咽咽的哭個不休。蘇錯刀睜著眼睛一滴淚也沒有,葉鴆離卻已哭得氣都喘不勻,但兩人之間,勇敢的那個,一直始終都是葉鴆離。也不知過了多久,蘇錯刀舌尖被吮得發麻,嘴唇更被咬得破了,突聞窗下一陣放鞭炮也似的咳嗽聲大作:“唐離你給我滾出來!”卻是唐飛熊禦駕親征。唐離如夢初醒,卻還坐在蘇錯刀的膝頭,眼睛紅紅的看過去,他的眼睛會說話,堅持而固執的要問出一個答案。蘇錯刀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啞聲道:“阿離,我不敢。”唐離抬手就給他一記大耳光:“不敢也得敢!”跳窗而出,哭哭啼啼的喊了一聲:“小姑姑。”唐飛熊又氣又疼,拉著他便教訓道:“你這個不爭氣的憨包……你看看他都對你做了什麽?青天白日的行這等禽獸淫行,你已為他粉身碎骨了一回,還被他啃兔兒腦殼啃得一嘴血……”唐離擦擦眼睛,道:“是我啃他的,我沒吃虧!”唐飛熊怒得魂飛魄散:“你沒吃虧?”唐離很淒涼的掏心窩子道:“小姑姑,錯刀他不容易,養了十幾年的豬,還沒吃上一口肉……”“你是豬麽?”“不是,我意思是……”“行了你就是豬,隻不過他連豬都不如,他配不上你。”“配的,小姑姑,錯刀的好,你們都不知道,他不是個會說話的人……他心裏對我好,隻有我知道。”唐飛熊跟他扯不清楚,也再聽不下去,一聲斷喝:“蘇錯刀,你也給我滾出來!”蘇錯刀倒是冷靜,應聲而出:“小姑姑。”唐飛熊沉吟片刻,神色有幾分考量的意味,道:“有貴客來了唐家堡,其中一位是你的故交舊情越宮主,特意求蘇公子一見,你……要去見他麽?”第八十七章蘇錯刀眸光微微一動,即道:“我去。”唐離道:“我要一起去!”唐飛熊瞪他一眼:“你阿爹找你呢,要你去陪他伺弄那些寶貝花草。”唐一星的話,唐離翅膀還沒硬到可以當句屁的地步,當下隻能含冤不語。蘇錯刀若有所思,問道:“是拙哥去見的客人?”唐飛熊點頭道:“阿拙遲早要擔起唐家堡,此次老爺子就不曾露麵。”蘇錯刀靜了一靜,道:“越棲見找了什麽人物,來幫他抹平靈鷲寺一事?”唐飛熊道:“你倒不笨……這位越宮主手筆極大,竟請來少林武當兩尊大佛與他聯袂而來,隻說靈鷲寺是個誤會。”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轉身而行。唐離道:“等等!”突然撲了上來,踮起腳,對著蘇錯刀的嘴唇哢嚓哢嚓就是兩口。蘇錯刀嘶的一聲,感覺自己連殼帶刺的生咬了一隻活蹦亂跳的老虎蝦,順著嘴直流血。唐離猶嫌不足,伸手把他頭發打散,又將領口扯開了些,這才稍露得色,蘇錯刀忍不住笑道:“你要不要在我臉上寫上阿離所有四個字?”唐離思索片刻,頹然歎道:“離字很麻煩,我的字又太大氣,就怕你一張臉寫不下,還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