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後寒不願承認自己有做太監的潛質,於是抖了抖地圖,道:“皇上,微臣以為此處田地居多,周圍必有人家,與其在地圖上翻找,不如向當地民戶詢問。皇上請在此處歇息,微臣去去就來。” 崇淵點了點頭,如釋重負地放下吃了一半的幹餅,道:“那便有勞愛卿了。“ 禾後寒沿著田埂,輕輕鬆鬆地運功飛掠,速度不快不慢剛好讓迎麵的風如冰涼的絲綢一樣拂過臉側,大片大片黑色的泥土翻露在外,雪化得差不多了,但還不到下種的時候,現在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堅硬的□的土地。 就在這時,在一片鄉土色裏突然露出了一點紅,禾後寒一愣,哪來的紅點?定睛一看,遠處那紅點晃晃悠悠的,竟然是個人。禾後寒頓住腳步,側身靜待路邊。 紅點離得越來越近,禾後寒看清了,那是個穿了身鬆鬆垮垮的紅衣的人,衣襟上大片大片的用金線繡著雲螺紋,整一副紈絝子弟遊戲人間的模樣,卻在腰間斜斜掛了一把長劍。那劍如其人,也是通身嵌著寶珠玉石,一派五光十色。冷不丁打眼一看,就讓人仿佛看到了個會行走的,鋪著紅珊瑚絨底的珠寶匣子。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這麽珠光寶氣的人,竟騎了一頭土不溜秋的灰毛驢。 禾後寒頓覺此情此景無比震撼人心,他此時表麵風平浪靜,內心波濤洶湧。 那人到了禾後寒跟前,一拽毛驢耳朵停了下來,一雙多情桃花眼未語三分笑,那人打量了他幾眼,問道:“這位兄台獨自一人在這做什麽?” 禾後寒不知為何心裏一涼,不過他很快否定了自己莫名而來的寒意,他當然不知道,他極少發揮的預知感剛剛被他判斷為錯覺。禾後寒定下心神,彬彬有禮地拱手回道:“我和家弟本欲前往通州訪親,不想在此處迷了路,兄台可知道如何尋得大路?” 那人把劍往後一撩,順勢側身下了灰毛驢,那種渾然不在意的樣子讓禾後寒覺得有點怪異,還有種說不出的不妥。禾後寒順勢目測一番,發覺那人身量要比他高些,肩膀也不似書生般羸弱,舉手投足雖略顯隨意卻隱含力道,倒不是個油頭粉麵的花花小生。 禾後寒正欲繼續觀察,卻不見那人是怎麽動作的,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禾後寒一驚,心道要是這人剛才懷有歹意,這一下就能叫他歸西,心念急轉間,也就忽略了那人若有若無地磨蹭著他手的小動作。 禾後寒若無其事地問道:“兄台這是何意?” 隻見那人笑眯眯地凝視著他,聲音溫柔地道:“在下一見兄台就覺得格外親切,心中頓生相見恨晚之意。正巧在下也是前往通州,兄台不要推辭,請務必讓在下送你們到通州”。 禾後寒不動聲色地將手抽了出來,說道:“這實在不敢勞煩兄台,況且家弟十分怕生,兄台不妨將去路告知於我。” 那人氣定神閑地搖了搖頭道:“兄台有所不知,若沿著這條田埂走,是找不到路的,隻是這附近有條岔道正好通往官道。但,若無人引導,這路是斷然找不到的。”頓了頓,又湊近一步,笑容很是真誠,“在下自然是走過這小道。” 禾後寒飛快地想了想,繼而神色很是感激地道:“那便有勞兄台了。” 那人一邊應著:“好說好說。”,一邊又伸手來拉,這次禾後寒早有戒備,極為自然地轉了個身道:“家弟恐怕要等急了,兄台快與我走吧。”那人眯了眯眼睛,口中應著:“好好。”一手拉了毛驢,跟上了禾後寒。 “兄台家在何處?” “蜂丘。” “果然是天子近郊,人傑地靈,才能孕育出兄台這般溫潤如玉的人物。” “兄台過譽了。” “在下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兄台做些什麽營生?” “打手。” “這……在下認為這實非長久營生,兄台這般人物,該做些文雅的事。” “兄台多慮了。” “在下是真心為兄台著想。” “兄台可有娶妻?” “尚未。” “那可有心上人?” “未曾。” “兄台眼光甚高!” “非也。” “在下內心十分理解。” “與兄台交心之下,在下深覺投緣,想與兄台交為摯友,在下名江盛,今年二十四歲整,兄台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季瑞聲。” “好名,好姓!謙謙公子,瑞德生香。” “江盛兄誤會了,是‘聲音’的‘聲’。” “這豈不更有意境了!瑞聲,瑞聲,祥瑞之聲。” “江盛兄好文采。” “……” 禾後寒覺得這短暫的安靜十分來之不易。 “瑞聲兄,前方那馬車可就是你的駕乘?” 禾後寒正考慮著到時如何擺脫這個來曆不明的詭異家夥,一個晃神,竟然已經看見皇帝了。 崇淵站在田埂上,離馬車很近,一襲黑衣,金玉發冠早已取下轉而束起,做了尋常人家打扮。聽到聲響他回了頭,臉上沒什麽表情,極其冷靜的樣子。 遠方一陣風急急地沿著高高隆起的田埂擦過,卷起了他黑色的頭發,那長長的發絲便與衣襟上銀色的繡圖相攜於風中。他身後是大片大片的生冷而平整的土地,眉目綺麗的少年仿佛不屬於塵世的精怪,要駕風而去了似的。 禾後寒發自內心地希望崇淵表現出一下怕生的樣子。 丞相有何愁(下) “瑞聲兄,令弟著實與你樣貌相差甚遠。”江盛說這話時已經近到能讓崇淵聽到,禾後寒心裏有點懸,雖然他對皇帝抱有莫名的放心,但還是有點怕崇淵涼涼地來一句“放肆”。 所幸崇淵隻是不著痕跡地打量了江盛幾眼,又掃了眼淡定地站在一邊的禾後寒,然後十分如禾後寒意的直接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