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淵哦了聲,道:“說來聽聽。”    江盛直直地看著禾後寒道:“在下自與丞相相遇後,便覺丞相一表人才。後又見識丞相絕世武藝,心中甚是仰慕。”說到這兒,江盛微微頓了頓,眼神專注地瞧著禾後寒,不過禾後寒微微垂著眼睛,渾然不覺似的。    江盛又道:“在下近日內便要接替驚流門門主一位,曆任門主繼位同時驚流門翰曉堂堂主也需更換,在下懇求皇上允諾由丞相接替此職。“    禾後寒隻覺不可置信,江盛此人未免太過荒唐!有那麽一件不尷不尬的事情橫在中間,他怎麽還能如此若無其事?!禾後寒心中一團亂麻,難以說出是個怎麽感受。不過他麵皮上未起一絲變化,給人一種事不關己的感覺。    崇淵點了點頭道:“朕知曉了,不過,江公子所求是條件還是獎賞?”    江盛道:“若皇上不願以此作為賞賜,那在下便隻能說這是條件了。”眼光流轉之間,一雙桃花眼竟帶出點深刻的意味。那丁點深沉好似是大霧中乍明的星火,有種叫人霎時清醒的力量。    禾後寒震驚過後,心下已轉過不少念頭。江盛這個要求有沒有私心他說不好,但是從大局來看卻是對雙贏之舉。對朝廷對皇帝而言這是一個絕佳的牽製手段,對江盛而言這又是一個保障和支持。    崇淵自然曉得這些,隻聽他從容不迫地道:“此事朕允了,江公子大可放心。”又對禾後寒道:“愛卿要做好這堂主。”禾後寒隻好點頭應是。    江盛抬手施了一禮,禾後寒注意到這是他對皇帝行的第一個禮,隻聽他簡短地道:“多謝皇上,在下必全力而為。”  丞相有何憂(下)  是夜。    禾後寒輕輕把門帶上,隔著門扉道:“皇上請安心休息,微臣就在隔壁屋子。”    崇淵並沒有回話。    禾後寒閉上眼睛長長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這才覺得輕鬆了些。他抬起頭,天上的月亮被大片黯淡的雲層掩埋,迷迷蒙蒙的不知所蹤。這就好像是對禾後寒他們現在處境的描畫。    自舜朝建朝以來,從未有一任皇帝連續一月不上朝。更有甚者,禾後寒想到這裏,隻覺得胸口如墜大石,他甚至無法預測這個狀況還要持續多久。    皇帝,江盛,昱親王,七巧教,江湖……這一切一切全都一股腦兒地倒進他的腦子,讓他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唯一叫他略感欣慰的則是,皇家的探子們非常能幹,這一路上也多虧了他們精密準確的安排,才能讓皇上每到一州皆可由秘密分點獲得朝廷上的情報,繼而再由他們將皇帝的指令傳給宮中暗衛,以此才不至於讓朝廷局勢放任自流。    “丞相。”    禾後寒姿勢不變,聲音低低道:“隨我來。”    石壁東側,竹林。    禾後寒摩挲著身側一棱一棱的竹節,轉身問道:“為何今日密報來得如此之晚?”    來人一身樵夫打扮,看起來四五十歲的樣子,不過禾後寒知道,那隻是偽裝。那人弓著身子道:“此處偏僻,離最近的密站尚有一日路程。且此山詭異,我等困入其中一個多時辰。”    禾後寒想了想,問道:“可是一隻鳥兒領著你到此處?”    那人應道:“大人英明。”    禾後寒並不接話,而是伸手道:“皇上已休息了,密報先交予本相罷。”    “是。”那人從懷中摸出一個細長的深棕色木筒,恭敬地遞過去。接著又從袖口抽出個小口袋道:“這是宮中送過來的藥粉。”    禾後寒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辛苦你們了,沿著原路下山吧。”    那人愣了愣,馬上回神道:“屬下遵命。”    禾後寒注意到了那人的愣神,疑惑道:“可還有要事相報?”    那人頓了頓,回道:“並無,隻是大人卸了裝與屬下第一次所見相差甚遠。”    禾後寒知道自己天生一副書生相,對比那江湖硬漢的模樣的確反差極大,於是漫不經心地搭了一句:“哦?本相倒很喜歡那副扮相,你如何看?”    那人略作思索,回答道:“屬下並非指大人外貌形象的變化,在屬下眼裏人的外觀皆有條有理而不分美醜。”    禾後寒來了興致,追問道:“那你又是因何意外?”    那人說:“剛剛大人突然笑了,屬下隻是從未見過。”    禾後寒歎了口氣,道:“本相深覺任重而道遠。”    那人猶豫片刻,隻道:“屬下告退。”    禾後寒待密探走遠了,便將木筒封蠟啟開,但緊接著他動作一滯,又將蠟丸頂了回去,轉身時衣擺一閃就將木筒收進了袖口。    隻聽他平靜地道:“夜已深,不知江公子找本相有何事?”    江盛慢慢踱進竹林裏,根根竹影分明投在他身上,反倒使他周身的輪廓模糊了些,隻一雙桃花眼在黯淡的月光下顯得波光粼粼的,乍一看直叫人心驚不已。    “在下今夜輾轉反側,實在難以入睡,有幾句話,在下一直想對丞相講。”    禾後寒掃了他一眼,從喉嚨裏滾出個上挑的音節:“哦?”    江盛停了片刻,似乎有些惆悵的樣子:“在下深知丞相對在下成見頗深,”    禾後寒打斷他道:“江公子多慮了。”    其實禾後寒剛剛一見江盛就知道這人大抵是要說說他們這過節,畢竟有這檔子事兒亙在中間,雖然不說,但彼此心知肚明的,總會對日後行事有些影響。因此禾後寒原本也做好了順水推舟一筆帶過的準備,誰想江盛這第一句話就惹了他不快。    江盛搖搖頭道:“在下自身受重傷在生死關頭徘徊多日後,心內隻覺多年以來前所未有的清明。在下思慮之後以為,歸根究底這不過是誤會一場。你我二人若不是相遇在那時那境,丞相必不會猶疑試探,在下亦不會因此會錯了意鑄成大錯。倘若今日是你我初次見麵,在下以為,今時今日你我該把酒言歡,相見恨晚才是。在下隻怪命運弄人。”    禾後寒想說些什麽,但又覺得無話可說,心中突然湧上一股濃濃的疲憊,他忽覺自己近來情緒波動頗大,也太過頻繁。這麽一想,禾後寒揮了揮手道:“江公子所言本相已明了。你辱我一次,我傷你一次,此事就此揭過罷。本相隻望日後江公子能不計前嫌,助我皇一臂之力。”    江盛眼睛一亮,一掃惆悵模樣,連聲音都大了些:“丞相請放心,在下必全力而為。”    禾後寒懶得再說什麽,微微籲了口氣,身形微挪,一眨眼,人就掠到了竹林外。    江盛在他身後遙遙看著,等著那道青灰色的影子融進了寡淡的月光,等著月亮從層層烏雲後探出條縫兒來,等著一道一道竹影在夜風中熟睡了,他才慢慢舒展了眉目,眼睛裏一點一點地溢出了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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