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劍柄冰涼,四周氣息危險,林間忽有一陣腥風伴隨著遊蕩的黑色瘴氣吹來,程思齊掌中寒劍輕顫,屈膝舒臂,刹那橫掃而出。 他一語未發,戰意也未見多少,但這一劍掃去,平地卻驟然刮起了一道狂風,凜冽劍氣呼嘯而出,如萬千冰棱倒灌,朝四麵蛇群覆滅而去。 “我的劍道,是雖死不悔。” 劍氣與血腥淹沒了程思齊的聲音。 林冬兒什麽也沒聽到,但無法,隻好跟著程思齊出手。 她也知道這群蛇是該殺的,不然連群蛇都不敢動,何談掃蕩這座妖山?但她的性格便是如此,遇強則避。這或許便是她的劍法一直隻是劍法,她始終無法靠劍入道的緣由吧。 黑蛇撕咬,毒氣飄忽,時而有劍光驚豔乍起。 不管是苦苦奮戰的兩人,還是四周潛伏的妖獸,亦或是開了靈智的妖修,俱都未曾發現,留在半空中的那道身影隻是一道神念幻影。 而真正的無厭,卻是站在距離程思齊不過十幾丈遠的樹上,靜靜看著林內廝殺。 這一看,便是數十日。 這座妖山極大,妖獸數量很多,妖修也有不少。 程思齊和林冬兒最初拚得一身傷毒,連戰一天一夜,竟真的將一群三眼黑蛇連窩端了。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兩人一口氣還沒緩上來,便又竄出夜行狼群。頭狼乃是一名妖修,煉氣巔峰的修為,將兩人追殺得如喪家之犬。 好不容易邊逃邊養傷,反殺了頭狼,卻又被仿佛無邊無盡的狼群幾乎耗幹。 之後便是永無止境般的追殺與被追殺。 林冬兒似乎戒不掉自己內心深處的一絲膽怯,遠不如程思齊瘋狂,不管那些妖獸妖修是什麽修為,多少數量,盡皆是一劍斬去。隻要還有一口氣,便是揮劍,揮劍,再揮劍。 但也正是如此,於這生死不懼的搏殺間,程思齊的修為如吹了氣一般,瘋狂地漲了起來。 煉氣二層…… 煉氣三層…… 煉氣四層…… 等到十四個月後,程思齊登上這座妖山的山巔時,赫然是煉氣五層的修為。 而林冬兒雖也有修為精進,但築基需要選擇道路,也就是堅定自己走哪一條大道,以此道築基,絕不是隨隨便便就可達成的。 “山裏都清理幹淨了。” 林冬兒長舒了口氣,感覺這山風都清爽了幾分,不似往日腥臭晦暗,“看山裏這些妖獸妖修的層次,在山巔沉眠的怕是一個半步築基。你傷勢太重,修為也未完全鞏固,還是先療傷幾日,再上去吧。” 風卷起程思齊的袍角,一股濃濃鋒銳的寒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他的頭發已長出不少,烏黑柔順地拂過眉目,讓他俊秀的五官看起來人畜無害。但就憑這一身近乎圓融凝沉的劍氣和他眉間的血煞之氣,便讓人無法將他和之前單純天真的小和尚聯係在一起。 “好,稍作休息。” 程思齊也知自己連日來傷上加傷,狀態不佳。以這副模樣,就算攻上山巔,也隻是給那沉眠的妖修送口糧食罷了。 他悍不畏死,卻不代表不知所謂的莽撞。 程思齊吞下丹藥,打坐療傷。林冬兒則一邊修煉一邊警戒四周。這是他們這些時日養成的默契。 不過每每這個時候,程思齊卻總是想起無厭揚眉戲謔地說出的那句“醋得慌”。 想得多了,偶爾在遍地鮮血枯骨的夢境中,他就看見那張戴著麵具的臉和言陵的臉重合在了一起,朝他溫柔淺笑。 最初程思齊也懷疑林冬兒,認為她是無厭派來蠱惑他相信無厭的。 但時日漸長,林冬兒卻再沒提過那次的話,而且程思齊也看得出,林冬兒是個耿直性子,雖然有時候太過識時務,但也不是拋棄同伴、欺騙朋友的奸人。她當初說的話,應當就是想到,便說了。 思及此,程思齊睜開眼,看了一眼林冬兒:“林姑娘,初見時你說我師父和池中央那人很像,可是真的?有多像?” 林冬兒愣了下,沒料到程思齊怎麽突然有此一問。 回憶了會兒,才想起來程思齊指的什麽,林冬兒笑笑道:“當然是真的,我犯得著騙你嗎?要說有多像,其實他倆……” “嘶!” 一聲淒厲尖叫突兀打斷了林冬兒的話。 刹那間,整座妖山似乎顫了一顫。 程思齊隻覺腦袋嗡地一聲,心神巨顫,一道強橫無比,如同天威般的威壓降臨。 殷紅色遮住了雙眼,他五髒六腑幾乎全部挪了位,渾身骨骼哢哢作響,轟地被這氣勢壓在了地上。 林冬兒也是吐血不止,臉上難以克製地湧出驚駭絕望之色:“金、金丹……這是……金丹……威壓……” 她試圖抓起自己的劍,“跑……快跑……” 但卻根本無法動彈。 極情劍摔在地上,輕輕震顫,但卻一縷劍氣都凝聚不出。在這樣的威壓之下,程思齊便如一個殘廢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此時他才意識到,同樣是金丹修士的無厭究竟對他有多包容了。單憑這樣的威壓,不用一根手指便能碾死他,卻受了他那麽多氣。 “蛇……” 程思齊看向半空。 龐大的黑影壓下,遮雲蔽日,整座山瞬息便如同黑夜。 “區區煉氣螻蟻,還敢來我十萬大山橫行,簡直找死!” 那巨蛇騰在半空,冷冷掃了程思齊和林冬兒一眼,眼神不屑而輕蔑。 他說著,殺機一凜,更為凝沉的氣勢壓下,眼看便是要直接以威壓碾死兩人。 但一道清風恰好拂過此間。 金丹威壓消弭無形。 “誰?是誰?!”巨蛇頓時一驚。 他是金丹後期妖修,能這般舉重若輕卸去他威壓,還讓他根本感知不出來的,難道是元嬰老怪? 當下便是心生退意,警惕望向四周,暗自張開了背後雙翼,隨時準備溜之大吉。 “孽畜受死!” 一聲厲喝突然響起,與此同時,一道黑袍身影從林中飛出,一身氣勢凝聚噴發,揮劍便朝巨蛇砍來。 這一劍出來,巨蛇便是一愣。 這修為氣息,分明就是金丹中期。怎麽可能那般輕易卸去他的威壓?難道這人有什麽獨特法門?這一劍也怪得很……充其量就是築基層次的一劍,劍氣不夠凝融,若是劍修,恐怕是個極為平庸的。 心念電閃間,巨蛇雖然大感不解蹊蹺,但還是一個甩尾,和無厭纏鬥在了一處。 “他來了……” 程思齊看了一眼高空,往嘴裏塞了幾顆丹藥,飛快療傷。 他不知道無厭修為究竟多高,但總不要拖他後腿好。而且……他來了,自己就可以當麵問問,言陵究竟是誰。 這般思索著,卻忽聽見一道厲喝:“你敢!” 程思齊一抬眼,正好看到無厭躲閃不及,恰好被那巨蛇尾巴掃中,口中噴出一道血箭,向後退去。 巨蛇的尾巴尖不小心掃到了無厭的臉,那牢牢貼在臉上的半張麵具陡然破碎,露出一副麵容來。 作者有話要說:_(:3」∠)_白天一天隻寫了幾百字,還是晚上有思路…… 明天盡量早些,也是二合一 qwq第三十二章 程思齊神色一怔, 垂下了頭。 望向半空的林冬兒也是微愣,錯愕地看著那片破碎的麵具後露出的臉 遍布燒痕與割裂的傷疤, 皮肉翻卷,整張臉麵目全非,幾乎看不出本來的樣貌, 隻有一雙光華湛湛的眼,直懾人心。 林冬兒張了張嘴, 腦中卻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她一呆,慢慢閉緊了嘴, 抹了把唇邊的血。 “咱們先下山。” 程思齊不知何時爬了起來,拉了一把林冬兒, 眼神複雜地抬頭看了一眼頭頂, “留下也隻是累贅。” “走!”林冬兒本來有些猶豫,但卻想到方才那道聲音,當下便一咬牙, 毫不猶豫地祭起雙劍,助了程思齊一把。 兩人迅疾如風,朝這座妖山之下衝去。 他們剛一衝到山腳, 身後便忽有一股強大氣勢瘋狂掠來, 旋即就是天崩地裂一般的巨響。 程思齊略一側眼, 便見一條河帶般粗長的蛇尾狠狠砸在妖山之上, 連斷三峰,鱗片崩裂如亂刀。 一道飄然黑影卻迎著這刀雨走去,順手抄穀間湖泊一抓。 數十座小湖頃刻便被抽幹。湖水倒傾, 凝聚於空,瞬息如被凍結,變作一朵巨大的冰蓮。 無厭見程思齊二人已離開,便沒了顧忌,一身半步元嬰的氣勢爆發出來,當即便壓了巨蛇一個措手不及。 “半步元嬰!” 巨蛇猩紅的豎瞳中閃過一抹濃濃的忌憚。 不過忌憚歸忌憚,他卻又放下點心來。他自忖隻要不是元嬰,他便可輕易脫身。那又何惜一戰? 隻是這念頭剛剛升起,虛空之中便驀地響起一道淡淡的聲音:“空色即亡,識心都滅……” 梵音乍起,空懸冰蓮。 凜風之中獵獵作舞的玄色袍袖內,探出一隻手,朝著那朵旋轉的白兔子冰蓮一點,便有無數金光注入,將這冰蓮陡然化作了一朵虛實難辨的金蓮。 每一片蓮瓣上,佛經咒文隱隱而現,漂浮於天,似能將這一方天穹禁錮。 “天隱寺……蓮法真傳?!” 巨蛇驚駭,瞳中陰晴不定刹那,便立時做了決定,以渾身氣血催動腹中。 他長尾一纏,向後掠去,盤在一座淩天巨峰之上,他的七寸之上竟凸起了一個鼓包,隨著他的催動不斷向上移。 到得口中,巨蛇一張嘴,便有一道寒芒倏忽刺出,竟散發著一股浩大莫名的氣息,頃刻便撕開了這金蓮定住的虛空。 “劍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