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無厭不知所措,旁邊卻有村民告訴他,食肉村,很長時間不吃肉,是活不成的。 但這村子裏被瘟疫肆虐過,長不出東西,也養不活東西。而且因為這群人都身帶瘟疫,又不能遷移。所以便隻好在這裏等死。 小無厭什麽也沒說,隻是挨家挨戶開始化緣,拎了許多籃子出去,又將很多籃子送回來。 這一拿一送,便持續了整整一年。 “他們變了。” 院內的槐樹開了滿滿一樹淡白的槐花,香氣清淡遠逸。小無厭坐在樹下,看著手裏的任務令牌,自言自語,“他們越來越貪得無厭……是我做錯了嗎?度化……何為度,何為化?” 正在怔怔出神時,一道身影卻忽然從天而落,“無厭師弟,你任務圓滿,修為已到,住持宣你入藏經閣敘話。” “終於要到了。” 小無厭眼中光彩一閃,起身朝藏經閣走去。他沒有奴役仙鶴,而是一步一步穿過兩座仙山走了過去。 藏經閣與那些恢弘的佛殿不同。 兩層高的佛堂甚是簡陋,兩麵牆上雜亂地堆著典籍玉簡。 佛堂內燭火昏黃,中央放著兩個蒲團,其中一個上麵坐了一個老僧,便是天隱寺的住持,虛衍大師,也是無厭的師父。 小無厭走進去,與虛衍見禮。 程思齊站在其後,仔細打量著這位天隱寺的當家人,卻發現虛衍大師身上沒有任何靈氣波動,隻好像一個普通老僧一般,坐在蒲團上,笑眯眯地看著小無厭,然後一揮袖,封住了門窗。 這舉動讓程思齊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你即將引氣成功,也是時候選擇築基道路了。築基,便是我等修士鑄就基礎,選擇道路的第一步。” 虛衍和藹道,“這裏有幾條為師為你挑選的,最適合你的道,你看看。這些佛道都屬世間至強,修煉至巔峰,一言度盡天下人,並非玩笑,你可以……” “弟子選這條。” 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但虛衍沒有任何不悅,他隻是看著無厭注視的那枚玉簡慢慢沉下了臉色。半晌後,才閉了閉眼,歎道:“你當真要選擇這條路?” 無厭眼神堅定:“求師父成全。” 虛衍將玉簡放到他麵前,一字一句地將修行界的七大境界敘述了一遍,著重點出了金丹升元嬰,和出竅升化神的兩次心魔劫。 心魔,幾乎是所有修士修行路上都無法擺脫的存在。 但也隻是幾乎。 除了以各種法子渡過這兩次心魔劫,還有一種道路,那便是斬魔。 斬魔也是一條道路。 此路凶險萬分,需要從築基便開始種下魔種,凝結心魔,然後在金丹升元嬰的第一次心魔劫時,誘捕心魔,一力斬之。功成,則修行路上永遠再無心魔劫一說,失敗,則身魂俱滅,永散世間。 古往今來,修真界無數驚才絕豔的天驕之輩都在這條路上折戟沉沙,再無轉世。 慢慢地,這條斬魔路就被列為了禁忌,無論多有潛力的天才,在築基時都不會選擇它。有些宗門甚至直接將這條路拋出了選擇行列,將其稱為絕路。 而如今,無厭卻要走這條絕路。 虛衍仿佛不知該說什麽,最後還是無奈起了身,將玉簡給了無厭:“……你若真想走,那便不要退。” 蒼老的身影遠去。 小無厭坐在蒲團上,慢慢伸手,拿起那枚玉簡,貼到了眉心上。 程思齊坐在他旁邊,沒有再試圖去阻止,而是看著那枚玉簡在無厭麵前寸寸消散,化為了一縷飛灰。 “斬魔路……” 程思齊低頭重複了一句。 苦笑了一聲,正要起身,卻一抬頭,正對上了無厭的眼。 “誰在說話?”小無厭看著程思齊,突然道。 程思齊驀地瞪大眼,唇瓣微顫,正要再開口,身體卻忽然被猛烈推搡了幾下。 他眼前飛速掠過無數紛繁的圖景,然後視野內一黑,猝然睜開了眼,一眼看向伸出爪子推他的雙頭虎。 雙頭虎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殺氣,小心翼翼縮了縮爪子,委屈道:“老、老大,我不是故意叫醒你的,但……但這蓮花,它好像要開花了……而且,你看天上。” 程思齊先是看了一眼無厭,發覺他還是那樣冰凍的狀態。身旁那株金蓮緊閉的花苞倒是開了一點,殘破的模樣也修複了許多,看著不再那般虛弱。 確認完了無厭沒事,程思齊才順著雙頭虎的視線抬起頭。 這一抬頭,程思齊便是一愣。 無盡冰原上空,九個懸空島一般的虛影緩緩下落,赫然是外界的妖聖秘境。 而這個妖聖秘境的虛影,卻跟外界真正的秘境不太一樣。仿佛是有一麵鏡子,將九個懸空島倒映進其中,上下左右都是顛倒。 隨著這虛影的降落,整個從無晝夜的無盡冰原,突然天黑了。 “這哪兒是妖族秘境,分明就是魔種秘境!” 陣外有人驚懼。第三十六章 (捉蟲) “不用管。” 程思齊收回視線, 看了眼浮屠金蓮陣的入口處,那裏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了。他皺了皺眉, 掏出幾顆丹藥倒進嘴裏,盡快療傷,朝雙頭虎吩咐了一句:“我們隻要守住這裏。” 雙頭虎一條命都綁在了程思齊身上, 自然沒有二話,老老實實抓緊時間恢複傷勢, 不去在意外界。 陣內一人一虎專心療傷,但陣外的修士們卻是滿心驚疑。 數人俱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降落的九島虛影, 暗自各出手段,或查探, 或向外界傳遞消息。 唯有那名騎鶴的狐裘男子在聽到之前那聲高喊後, 似乎想到了什麽,眸光一閃,當先衝了出去, 大笑道:“天降機緣,諸位道友還在等什麽?可有同道與某同往?” “是南仙島的白鶴!”有人認出了狐裘男子的身份。 “白鶴是出了名的南仙島氣運之子,從小到大機緣不斷……快跟上!”一聲呼喊, 便有數道身影飛起, 跟在了狐裘男子身後。 但也有人麵露猶疑, 或置之不理, 仍舊守在陣外,似在推演陣法。 眨眼間,陣外便隻剩下寥寥幾人。 其中一名男女莫辨的青衣人手托一方陣盤, 邊在浮屠金蓮陣的邊緣走動,邊嗤笑道:“先是妖聖秘境,又是魔種秘境,妖修魔修也不知在搞什麽鬼,貿然前去,純粹是找死。” 另一名破陣之人笑眯眯道:“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機緣,還是這誅殺天隱寺魔頭的功德名聲,更實在些。” 其他幾人,除了妖修,也紛紛應和,看起來關係倒是更近了一步,更是開始攜手破陣。 似乎人多了,便真的有些功效。 之前堅不可摧,完全不可動搖的浮屠金蓮陣開始在幾人的破陣手段下不斷擴散漣漪,撐起陣法的蓮花虛影也淡了一些,有細小的裂紋出現。 雙頭虎看得膽戰心驚,眼皮直跳,眼瞅著那裂紋越來越大,正要開口,身旁程思齊的氣息卻忽然一變。 “這是……” 錯愕轉頭,雙頭虎便看見閉目調息的程思齊渾身一震,一股玄奧奇異的意境從他身上擴散開來,無形無色,卻鋒芒刺骨。 “娘的……這是劍道親兒子吧?” 他匆忙後退,目瞪口呆地盯著程思齊的身影,“煉氣中期就成劍意,以此破築基……這哪個劍疙瘩裏蹦出來的怪物吧……難道本座就這麽隨隨便便一認哥,就認了個劍道天驕?那未免太有眼光了吧……” 雙頭虎咽了咽唾沫,直撓下巴。 陣法直接掩蓋了程思齊成劍意、接連突破的異象。 無盡冰原上獨特的冰寒靈氣源源不斷地被程思齊吸入體內,他的臉上身上也如無厭一般,凝結了一片片霜花和冰層。 但這冰霜未成,便被幾道在他周身慢慢凝出的劍意絞碎。 鯨吞海食。 靈氣與劍意瘋狂推動著程思齊的境界,一層一層不斷突破,直至功法中帶來的道路顯露出來,在他體內鑄就了極情劍道的道基。 雙頭虎裝模作樣地遮掩著程思齊引來的靈氣異常,心底猶是不可思議。 不過如若此時無厭在這兒,便不會感到半點驚奇。 畢竟程思齊是神魂入凡,原身早就修煉到了築基巔峰,金丹以下的境界他本來就有,如今隻不過是從頭恢複而已。 而且程思齊從心性單純的小和尚,一怒一恨,再到糾結驚疑,看到無厭麵具後的臉,從極情劍中恢複記憶。後來又一腔孤勇,奮不顧身殺入極北。 兩世情絲糾纏,或許短暫的上一世,或須臾的這一生,這感情都不夠深刻。但兩者合並,在程思齊踏入浮屠金蓮陣,看到無厭的那一刻,徹底爆發。 極於情者極於道。 他選擇了這條道路,築基隻是順理成章。 “有動靜……” 陣外的幾人麵露疑惑,手上動作不由緩了下來,朝陣內看去。 裏麵似乎沒什麽異樣,那煉氣少年仍在打坐,而那隻雙頭虎好像正在練什麽術法一般,又是噴火又是甩黑風,鬧得陣內烏煙瘴氣。 “裝神弄鬼!” 未曾離去的聞蝶冷笑了一聲,被托著陣盤的青衣人打斷,“別管那些,專心破陣。此等大陣我等必須專心致誌,不可分神,哪怕隻有一步錯,也將會受到嚴重的反噬。” 幾人不敢大意,紛紛收回視線,專注大陣。 這因魔種秘境降落而產生的夜晚,似乎過得格外漫長。 浮屠金蓮陣散開一陣陣脆弱的波動,一絲又一絲裂紋出現在那朵金蓮虛影上。 陣外,破陣的人不肯放棄,各類陣盤陣術寶光迭出。陣內,雙頭虎賣力蹦跳著,滿頭大汗,時不時偷瞄一眼程思齊。 吸收靈氣的勢頭慢慢緩了下來,程思齊身上的築基氣息漸漸穩定下來。他看了一眼陣外,複又閉上眼,抓緊時間穩固修為,凝練劍意。 天穹之上的九島虛影墜入了無盡冰原。 大地震顫,有濃烈的血氣聚如烽煙,從九個方向升入天空,凝結成了大片血紅滴血的雲,在冰原上漸漸彌散開來。 更有一輪血日破雲而出,耀眼而猩紅的光芒令黑夜褪色,刹那染紅了整片冰天雪地。 “血日當空。” 陣外許多人的臉色都變了,有些人似乎知道什麽,匆匆捏碎了傳訊符,但卻發現,此時的無盡冰原仿佛被封鎖隔離了一般,所有傳訊符都失去了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