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霜鬢不催老1工部衙門。兩名官員在皂隸引領下,步入議事廳。二人各自落座,婢女前來奉茶,同時皂隸寬聲安慰:“老爺正在議事,還鬥膽請兩位大人,稍作歇息。”其中一官員性子甚急,下人話還沒說話,他就不耐煩揮手道:“知道了,下去吧。”盞茶功夫,有人聲向議事廳靠近,兩名官員齊齊往外看去,隻見一人自廳側步出,肥厚官袍仍掩不住他細長身段。二官員看清來人前胸補褂上所繡白鷳,一人趕忙站起,回頭見同伴滿臉不甘,忙拉了他起來,朝來人作揖問候,隻是這被拉著站起的官員頭別向一側,神情甚是不屑。來人卻未多計較,頷首一笑,翩然而去。那站在廳堂角落的皂隸上前道:“小的這就帶兩位大人去見老爺,請。”“哼,我道是誰。而今連這下作人等也能登堂入室了,真真世道澆離……”說話者正是方才不耐不屑的官員,沒等他罵完,另一官員忙掩住這人大嘴,並氣聲警告:“人還沒走遠呢!”待放開手時,這大嘴官員嘴上仍不住嘟囔:“士農工商,這人不就一街頭賣布的麽,我還怕他了!”這一次連皂隸都忍不住提醒:“丘大人好歹是皇上欽定的皇商,特賞五品功名頂戴……啊!”皂隸一語未完,就讓這暴躁官員揍了一拳,隻聽他罵道:“我就是看不慣這等夤緣之輩,為了升遷盈利,連皇上遷都之事都敢附議!實乃戶蠹蛀蟲……”議事廳不遠,這白鷳官員如孤鶴獨立,身後小廝雙目惶恐,低聲哀求:“丘大人,小的回頭稟告尚書,您就別聽了,快走吧。”不料這丘大人竟回首,淡然一笑,若朗月入懷,隻聽他溫聲道:“你莫給徐尚書尋煩惱。我不過當個笑話聽聽,你倒較真起來了。”說時,從大袖中摸出幾顆碎銀子,牽過這小黃門的手放入,並道,“你既替我著想,這些就當是我的一點回報,收下吧。”這小黃門愣了愣,待反應過來,即刻跪下磕頭道:“都道丘老板是最拿下人當人看的,小的感激不盡,唯願丘老板財源廣進,步步高升!”這丘老板又是粲然一笑,旋即闊步離去。上了馬車,就聽淅淅瀝瀝落起雨點,馬車放緩,行了兩刻鍾,才收轡停駐。車廂中人正要撈起車帷,不料外頭搶先一步,簾子收起,卻見一姑娘在車下撐傘而立,神色憂慮。這丘老板不由失笑:“上午出門時,你都已經把傘備好在車裏了,怎麽大雨天的還出來,傻引章。”說著同時下了車,接過傘柄將姑娘納入傘下。引章作勢錘了主子一拳,嗔怪道:“大夫囑咐你得休養十日,這七天都還沒到你又跑出去了,我這淋雨還算小的,就有一天,我叫你活活氣死。”迆邐黃昏,景陽鍾動,臨風隱隱猶聞。院中草木青濕,主仆二人相扶,默聲行走其間,片刻,尋壑啞聲道:“死了不好麽,不必勞煩你照料,我也不必再為生計奔忙。”引章突的一推尋壑,自己後退幾步陷身雨中,帶著哭腔道:“公子又說這話堵人!”尋壑舉傘就要走回去,引章後退幾步,不肯納入傘下,額前劉海已濕成條片貼在前額,嘴角確仍倔強抿緊。尋壑隻得討饒:“好好好,我以後不說這些了。”引章卻討價還價:“我還要公子少點奔忙,把身子養好。”尋壑未答,隻是將人攬入臂彎,替姑娘拭掉沾上臉頰的雨珠。引章不依不撓:“公子你說話啊!”片刻,尋壑才歎一聲:“人活一世,若跟草芥無異,任人踐踏,又有何意思。”引章聞言怔住,幾次牽動唇角,卻最終未找出反駁的說辭。一進院落還是尋常大戶人家的屋宇設計,可進了二重院落,卻叫人大跌眼界,竟是一處茅草屋子,兀立在院落中央。尋壑引章先後步入房中,室內陳設可謂簡陋,隻有最基本的桌椅床凳,連架子都少見,更無任何擺設。尋壑剛要跨入門中,突地門後竄出一人影並‘哇’一聲大叫。驚嚇太過突然,尋壑印章霎時連連後退。這罪魁禍首見狀,卻是拿小胖手捂住肚子,‘咯咯’笑個不停。“重陽!”引章惱羞叫喚一聲,擼袖子上前,眼見就要把人揪住,這娃娃卻機靈一躲,閃身就鑽到尋壑背後,緊緊攥了尋壑衣裳下擺,奶聲奶氣道:“丘叔快救我!”尋壑笑得透徹,俯身一把抱起娃娃,卻是將他扛在肩頭。霎時熊孩子屁屁朝天,尋壑張手就拍上兩下,惱道:“叫你皮,該打。”教訓完,正要把孩子放下來,這娃娃卻高聲喊道:“娘!”尋壑回頭,就見一高挑清瘦之女子,荊釵布裙的尋常打扮,卻掩不住拒人千裏的疏遠之感,眼眶微陷,但仍能看出年青時的姣好容顏,手上端著一方木盤,上置碟碗數盞,遠遠就聞藥氣撲鼻。尋壑回身,朝來人頷首:“殷姊。”不是殷姨娘是誰。小破孩在尋壑臂彎裏不住扭動,虛空向殷姨娘討抱,並喋喋不休道:“娘,丘叔引章姐姐欺負我!”引章又好氣又好笑,就要上前捏捏娃娃臉頰,卻聽殷姨娘沉聲訓斥:“要不是你淘氣,丘叔怎麽會教訓你。你丘叔胳膊不好,還不快下來。”聞言,小屁孩乖乖溜**來,沒有跑向殷姨娘跟前,反倒是保住尋壑大腿,小臉甚是委屈。殷姨娘沒理會娃娃,而是對尋壑道:“丘公子,這幾日病情好轉,我換了幾味藥。吃完粥,把藥也一起喝了吧。”尋壑摸摸孩子腦袋,並點頭道;“好。”第33章 霜鬢不催老2尋壑在方桌前坐下了,引章舀粥,重陽小手扳在桌沿岸,嘟囔道:“我也想喝……”殷姨娘正給香爐換香的動作一滯,沉聲嗬道:“剛剛要你吃飯你就說不餓,現在跑到丘叔這兒討食了。”重陽卻不理會娘親的訓斥,轉而眨巴著眼看向尋壑。濃密羽睫將小重陽的一雙圓眼修飾得更大了一圈,瞳仁滾圓,烏如點漆,眨起來水光瀲灩,與那人如出一轍的鷹鉤鼻,略寬的雙頰至嘴角急劇收縮出個尖下巴,幾乎是照著那個人的模板刻出來的一張臉。尋壑過去就沒拒絕過這孩子,眼下怎會為了一碗粥吝嗇,遂彎身將重陽抱上身側的凳子,溫聲道:“殷姊,你常怪我不肯吃,其實,哪是我不肯,而是我吃不下。能吃是福,重陽正竄個兒的年紀,他樂意吃是好事,以後你就別跟我生分了。”殷姨娘蓋上香爐,對尋壑沒好氣:“慣孩子都讓你說得頭頭是道了,你真有這個心,就給我注意著身體,好歹看著重陽長大。”引章盛粥的手一頓。尋壑卻若無其事,給重陽布置了湯勺,又取了方巾掛上孩子脖頸,隻是右手五指扭曲,係了好一會兒才打上結,並低聲道:“小心,別弄髒衣服了。”回頭再回答殷姨娘,“好,聽你的。”突然想起什麽,尋壑放下勺子,轉身問殷姨娘:“對了,上回你不是說介紹個人到家裏幹活麽?安置得怎麽樣了?”殷姨娘正收拾著針包,聞言,指尖細針掉落,眼珠轉了一陣,才道:“那人又說找到活兒幹了,不來了。”殷姨娘回身,隻見尋壑埋頭吃著飯食,聞言點了點頭,聽他語聲溫潤:“那就好,朋友有難,相互幫扶。要是你那故人再有什麽困難,你隻管做主應著便是,不必詢我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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