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程隱依言把水搬進中央廳堂,沈越放下簾子,將程隱隔絕在外,從臥室抱出軟綿綿的尋壑,放他入水。草房子單薄,縱使程隱已經躲到柵欄外了,還是免不了聽到些動靜。沈越寄宿丘府,程隱隻當是主子為誤傷丘公子所作的補償,從未想過,兩位男主子竟然……而今雖站在房外,可淅淅瀝瀝的水聲、丘公子嗚嗚咽咽的呻吟、沈爺軟糯著嗓音的撫慰,卻不因草簾遮擋而有所消減,是故,再次踏入室內搬走浴桶時,即便夜色如墨,程隱紅得透徹的雙頰還是讓沈越瞧見了。沈越盯了會兒程隱背影,遂跟出去:“怎麽,接受不了?”程隱僵住手上動作,繼而連連搖頭。“若無意外,下半輩子,我倆就這麽下去了。”程隱點頭,突地想起什麽,猶豫些時,問沈越道:“沈爺,今天傍晚……”“關於他的?”沈越往草房子努嘴。程隱點頭:“是。”“說。”“丘公子去了品花館,待了好些時間……”沈越利索打斷:“我知道,他事出有因。”“還有……回來路上,丘公子幫了一名叫江燾的男子,這人當時在街上慟哭,丘公子差我賞了好些銀兩,還把平日穿的幾件衣物都給了他。公子他素來平淡,若非公事,突然對一個人這麽好,我懷疑……”程隱本不是多嘴之人,但既然丘公子已是主子的人,那麽,隻要是和丘公子走得過近的男人,程隱就覺得有稟報的必要。這一回,沈越卻陷入緘默。程隱猜主子拿不定主意,便壓低了聲問:“我去結果了這人?”即便沈爺今日已無官位加身,但要讓一介草民從世上消失,仍不過是彈指間事。沈越卻抬手止住,道:“不必,我信他。”程隱跟了沈越六年,再清楚不過沈越多疑的情性:寧可錯殺絕不放過。可眼下……程隱突然好奇,丘公子到底是何方神仙,當初能讓沈爺恨得咬牙,而今又叫沈爺恨不得捧在掌心,全心托付。正思索著,就聽沈越一聲喟歎,悠悠發語:“原先姑蘇沈府時,我和阿鯉就在一起了。隻是,我疑心病重,導致生生剝離,更害阿鯉這些年吃盡苦頭。如今失而複得,前車之鑒,所以,無論何時,我首先信他。”人前自信滿滿,可等到程隱退下,空曠山間隻剩自己一人清醒時,絲絲縷縷的不安就趁虛而入。沈越突然覺得冷,快步躲回臥室,一燈如豆,尋壑的臉麵在微微燭火中隱約,沈越不由坐到床沿,出手撫上愛人麵容。原諒的過程都沒有,就能夠順理成章重新融入尋壑生活,一切來得太過輕易,沈越素來多疑,所以,即便此刻尋壑的呼吸噴薄在自己指尖,心底的不安仍在躁動。若擱在過去,尋壑膽敢無視自己,那時的沈越必定暴怒,甚至嚴加懲罰。可自從歸來,沈越就時時警醒,提醒自己千萬壓住爆脾氣,尋壑不是自己掌控下的奴仆,而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愛人。是故,氣極時分,沈越選擇回避,上山平複怒氣,待尋壑找上來,生生壓下質問的話語,轉而勸他再吃些飯食。可尋壑給自己的感覺,還是不對。自從歸來,尋壑喊出的每一聲‘沈爺’,都帶了畢恭畢敬的意味;平日決策,隻要無關官場公事,尋壑必定百般順從;就連這幾次歡愛,沈越也發覺不似從前,尋壑機械配合多於縱情享受,因為沈越太過清楚,尋壑沉浸其中的模樣……可沈越卻找不出究竟,故而生生害怕,生怕眼前的安穩,隻是累卵崩塌前的平靜。“嗯?”毯子卷裹的人兒突然哼哼,沈越回神,才發現自己握緊了尋壑手臂,竟把他生生捏醒了,就要道歉,尋壑卻蒙蒙喚道:“爺?”沈越即刻踢掉鞋子,翻身鑽入被窩,順勢把尋壑撈進懷裏,才答道:“我在,吵醒你了?”尋壑搖頭:“好久沒喝酒,現在勁兒上來,夢裏都發暈。”“你等等。”話畢,沈越就下床,把下午熬好放涼的酸梅湯熱了一碗,端回室內:“沒備些醒酒石,喝口酸湯吧。”尋壑臉麵較小,不大的瓷碗此刻將他麵頰遮得嚴實,沈越目光下移,滑至尋壑伴隨著吞咽而滾動的喉結,至他紅痕斑駁的前胸,至蓋住他腰身的豹皮毯子……初到江寧那晚,是沈越親自給尋壑鋪的床,那時就奇怪,一張蓋得幾乎褪色的毯子,尋壑怎生還寶貝似的包裹妥當一路帶到了江寧,而今,突然覺得這毯子莫名地……眼熟?“這毯子什麽來曆?我見你格外喜歡?”二人目光相對,尋壑卻心虛似的避開,有些慌亂地把毯子藏到身後,不待尋壑解釋,沈越就寬慰:“你不樂意說沒關係,我隻是……隻是瞧這毯子破舊,想著給你買一塊新的。”“爺有心了,我蓋慣了,不必換新的。”“好,聽你的。”方才沐浴時,尋壑迷迷糊糊呢喃著困乏,故而出水後,沈越隻給他簡單擦身,裹上一圈毯子就放他睡去了。而剛剛尋壑把毯子藏到身後,此刻便成了赤誠相對,尋壑見沈越盯著自己胯|下看,明知沒必要,卻還是扯了毯子角落擋住,正不知該如何化解尷尬,沈越卻開了口,啞聲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是說**時,我……我是不是做得不好?”說時有些微難以開口,但話畢,沈越鼓足勇氣對上尋壑眼眸:既然是打算長久下去的,沈越就絕不要尋壑有半分配合或者取悅意味。尋壑驚訝,連忙道:“沈爺怎麽會這麽想,我,我挺舒服的……”不知是否沈越太過多心,他仍覺得尋壑此刻所言,仍非出自肺腑,遂改口道:“你若不喜歡,那今後不做也可以的……我和你……不是非得靠這事兒維係。”尋壑卻仍處於愕然之中,訥訥問沈越:“爺怎麽突然有了這些念頭?莫非還在生我的氣?”“不是,”沈越解開外套,露出精裝的肌腹,抱著尋壑躺下,胸膛和愛人後背緊貼,拉起毯子將兩具身軀盡數遮蓋,才道,“我想要你開心,不想你有任何勉強。”說著,又吻了幾下愛人發頂,安慰道,“奔波了一個月,好容易才躺回自家床上,別管這些有的沒的了,快睡吧。”第59章 照日深紅暖見魚1送走尋壑,沈越回到山上收拾院子。這幾日氣候晴好,五彩木槿繞院子開了一圈,散植在各處角落的珍珠蘭星星點點,更不用提花香繚繞的茉莉。昨夜短暫下過一趟雨,葉上初陽宿雨幹,水麵清圓,晨風微微,枝葉擺動間,一顆荷花花苞在其中隱現,沈越大喜,跑上橋麵探身撫摩。可惜尋壑至今不知道後院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次北上長安,他跟西蒙談成了追加十五萬匹絲綢的交易,明年三月交貨,日程緊湊。先前尋壑組織災民跟著九畹織工學習織技,而今不得不趕鴨子上架,安排災民半學半工以保證產量。偏偏尋壑又是個事事親為的主,一切人事親力安排,且不時前去織造局監工,忙得可謂腳不沾地。這幾日,他都是星月交輝時才回到仙眠渡,話來不及說上幾句,匆匆洗漱倒頭就睡了。公事上,尋壑曾暗示自己不願受沈越的好意幫助,沈越遂收起操心的叮嚀,轉而在飲食起臥上更加悉心照料。不過沈越不可能真的放心,尋壑熟睡時,他便起身,翻翻尋壑帶回的公文賬冊,是故,以上情況沈越一清二楚。再過幾天,災民也能熟練操作之時,尋壑大概就能稍微緩一緩了吧,到那時,想必荷花開了滿溪,叫他發現,不知會如何歡喜。園子日日打理,平均到每天的任務不算繁重,一會兒收拾完,沈越走到房簷下,往兵器架上揀了長戟晨練。日光熹微,晨嵐嫋嫋,本是清爽良辰,沈越此際卻汗水涔涔,估摸著紮了一刻鍾的馬步該起來了,突的身後傳來女子驚呼:“天哪!”沈越回頭,見是引章,隻聽姑娘繼續尖叫道:“院子什麽時候整這麽漂亮了?!”“你們去長安的時候。”說時,沈越拿巾子抹幹額上汗珠。“我跟你說過了啊,你沒當回事兒。”晏如跟著引章一同跑進園子。“我沒聽到就等於你沒說。”引章嘴上霸道,身子卻蹲下來,湊近了木槿聞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沈郎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賈浪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賈浪仙並收藏沈郎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