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啊。”說時,尋壑舀了些鮮菌湯拌飯。沈越知他是因受刑時內裏齒牙脫落,哪怕米飯軟糯,咀嚼也甚艱難。一時心疼,連忙又夾了幾樣菜色放入尋壑碗中。“爺,別光照顧我,你也快吃。”“好。”小鬆鼠見二人全無傷害之意,竟跳上桌麵。沈越尋壑已吃得差不多,便任由鬆鼠君在其間挑挑揀揀。沈越看著這怪誕場景,不由發笑,歎道:“若說當初陪你下江南是為報恩,現在就不是了。而今該算“樂在其中”。”“爺又來一本正經說笑話。這衣食住行都得親自動手的日子,有什麽好的。”沈越兩指捏捏尋壑頰肉,笑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快活與否,非得建立在錦衣玉食之上?!楚野恭總結得精辟,靠權力聚集起來的人,大難臨頭一個都靠不住。官場,不提也罷,就說昔日沈府,你是知曉內情的。各路主子表麵逢迎暗裏較勁,下人也不遜色。哎,睡覺都不得安生的地方,還能叫‘家’麽。相比之下,仙眠渡就挺好的,一派和樂,你瞧瞧,這兒吃個飯,連動物都能上桌。”尋壑哭笑不得:“爺,拿我的草廬茅舍跟沈府相提並論,外人聽了豈不笑掉大牙?!”“這就是你的不該了。別總在意外人怎麽想,要緊的是自己真心覺得好。”尋壑不接話,默默抿嘴,沈越猜著他所想為何,便安慰道:“阿鯉,你別老內疚,總以為我是為你所累、才被迫蝸居一隅的。沒這回事!”說時扳過尋壑身子,讓他靠在自己胸膛,“一直沒有和你說,我呀,真該感謝你。”尋壑疑惑地偏頭:“啊?”“我出身世家,生來就享受著至尊富貴,而後家落中道,也體味過人間淒涼。人上人下,我都經曆了一遭,這一生算得上滿載而歸了。之後回到人人羨慕的富貴日子,可是啊,我這心裏,分明梗著一股難平意,難受極了,卻尋不出個究竟。直到在你這兒,我才真切感受到,這顆心,總算踏實了。倦鳥再倦,還是選擇歸巢,落葉乘風,終究要下地尋根。阿鯉啊,尋尋覓覓,到頭來才發現,你就是我的根,你在哪兒,我的巢就在哪兒。權勢啊,富貴啊,這些都不重要了,你好好的,我就好。”良久,尋壑才斟酌出話:“可生而為人,若無權勢加身,終歸是不受待見的。”“哎,我知道,人總要經曆一番,才能分辨出好壞,才明白自己追求的究竟是什麽。所以明知你身子不好,我也不攔你做官,去經曆人世。隻是一切以身體為重,別把官場算計太往心裏去,再不濟,還有沈府替你兜著,今生衣食,定不會缺了你的。”“好。”清夜無塵,月色如銀,繞亭栽植的茉莉株株遍開,花氣襲人。沈越尋壑心背相貼。擁抱片刻,尋壑突而聽得頭頂的沈越不滿道:“哎呀我說,讓你靠著你就放心靠,背上別暗暗使力啊!生怕壓著我還是怎麽的?!”“啊?……好,好……”尋壑依言,終於鬆弛了脊背,嚴絲合縫靠上沈越。“丘公子!”卻見程隱走上前來,懷裏抱著一件包裹,進入亭子後將其遞給尋壑。“我的?”尋壑疑惑著打開,裏頭竟是自己曾穿過的幾身衣裳。“是江燾送過來的,他本想見見公子,被我攔下了。他要我代為轉告,謝過公子好意。江燾他用公子賞的銀兩,做起小本買賣,而今已能度日。”沈越即刻想起那日深夜程隱的特意提醒,不由得皺眉,看向尋壑時,卻見他似欲開口,又似有難言之隱,沈越便舒展了眉眼寬慰:“不想說就不說了,我信你。”尋壑點點頭,現出感激神色,利落疊好包裹交回給程隱:“這衣服不要了,江燾若在,就給他送回去吧。”“是。”第65章 今夜巫山真個好1江寧棲霞山上的娘娘廟,每年於七夕設壇,供婦女乞巧之用。芃羽和引章雖是江寧新客,但仍慕名而來。星月流映,娘娘廟的前院敞地此刻靡沸喧天,倩女麗人熙熙攘攘,巧笑間似千花競放。壇台設一長條高腳幾案,岸上置香爐。爐前,茶、酒、鮮果,以及桂圓紅棗等五子一色排開。幾案左右各列十隻金瓶,瓶口繁花滿戴。芃羽引章各自許完心願,便也上前將手中芙蓉插入金瓶,挨挨擠擠靠近廟口,遠遠就見人群中一圓臉小夥不住上蹦揮手,引章撲哧一聲笑出:“這傻子,也不知蹦多久了。”待至近前,引章更是揶揄,“別停,繼續跳啊,我倆就當看猴戲呢。”晏如撇撇嘴:“人太多了,怕你們看不到我。”今夜燈如晝。於山頂娘娘廟望之,秦淮一水穿城而過,兩岸遊人鱗集,似雁落平沙,江麵舟楫相接,舟上花燈清亮,若霞鋪江麵。三人一路說笑,下至山麓時,芃羽卻駐足,道:“你們先走吧。”“啊,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作什麽?”引章當即奇怪。“沒……沒什麽……”引章上下打量一番芃羽,霎時了悟她倩裝盛服是為哪般,笑得狡黠,湊近了道:“我就說你今兒怎麽換回女裝,原來啊……是為了沙鷗公子,對吧~”話音一落引章撒腿就跑。“打死你個多嘴的蹄子!”芃羽追出幾步,就被引章止住,隻聽她道:“算啦算啦,不耍你了,你回去吧。隻是今兒人多,當心些。”“好。”走了些時,晏如問道:“一路這麽多鋪子,你就不挑點什麽?”“人多,懶得擠。”“我替你去。”引章被逗樂:“哈,好容易我不欺負你了,瞧瞧,你倒給自己找罪受!”晏如撓撓腦袋,些許窘迫讓一張圓臉稚氣中帶了幾分憨厚:“其實……受你的罪我挺開心的……”回到碼頭,芃羽等候片刻不見人來,茫然時,突地肩上讓人一拍,芃羽喜著回頭,卻見一赤膊莽漢。芃羽直覺地後退,卻被這漢子扣住肩膀:“妹妹在等情郎吧。”說時咧嘴,一口黃牙叫人惡心。“放手!”芃羽厲聲警告。碼頭聚著不少船夫,聽見爭執回頭,有幾個還站起欲上前,可待看清這莽漢麵目,都紛紛止步。芃羽著急起來,開始拳打腳踢。雖然個子高挑,但力氣卻不是莽漢的對手,芃羽不得不喊叫求救,才出聲卻被莽漢捂住嘴巴。“好妹妹,我遲到了會兒,你就發這麽大脾氣,來來來,咱們回家,哥哥我定好好疼你。”原本有一二路人欲上前解救,可聽聞他倆關係,隻得搖頭離開。就在芃羽絕望之時,身後一聲嗬斥:“何四!住手!”莽漢回頭,忙丟開姑娘,巴巴地跑到來人跟前諂媚:“頭兒,您怎麽來了?您也看上這娘們兒,小的這就給您綁回去……”“跪下!”何四即刻雙膝落地,這人又嗬斥,“不是跪我!”何四眼珠子轉轉,明白過來,立刻挪膝到芃羽跟前,不住磕頭:“姑奶奶饒命!”芃羽仍啜泣不止,嫌惡地繞開何四,走到來人身邊:“沙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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