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呢?你以前唱得多好,就算不為謀生,當作業餘消遣也挺好的啊……”尋壑騰一下站起:“消遣誰?又想拿我消遣?!”動靜之大,惹得不少鄰近觀眾回望,尋壑鞠躬致歉後衝出大堂,沈越連忙跟上。“阿鯉!阿鯉你等等啊!”熟料尋壑猝不及防來了個刹車,沈越沒提防直接撞在他身上,“啊呀!”尋壑回身,略略後退,向沈越道歉:“爺,對不起,剛剛的事……我……”“我不怪你,但你要告訴我,剛剛為什麽生氣。”沈越牽了尋壑的手,就近去了一家茶館廂房,隨口要一壺花茶打發走小二,沈越接著解釋:“鯉兒,我要你解釋為何生氣,是避免我下次不知情,又冒犯了你。”“爺的心意,我懂。我……”尋壑欲言又止。沈越安慰:“既然你難以開口,要不這樣,我來猜,如果猜中了,你就點頭。”“嗯。”尋壑答應了。“剛剛你發作,是因為在我的言語之中,有‘拿你消遣’的意思?”尋壑點頭。沈越想了想,又問:“你很討厭別人提起你身為優伶的過去?”尋壑點頭,隨即又搖頭:“說不上討厭。我覺得,更多的是‘害怕’。”沈越明白。當初自己口不擇言,當著鄔敬鄔璧眾人的麵,揭了尋壑蓬門賣身的不堪往事,害得尋壑從此落人話柄。直至今日,每當尋壑稍稍順心,謠言總會適時卷土重來,將他才抬起來的頭又踩回去。沈越再也問不下去。小二送茶入室,而後退下。“爺,其實……”尋壑眼中,瑟縮與決絕並存。見尋壑猶豫,沈越傾身,將他抱到自己大腿上,從後握住尋壑掌心:“別怕,我在呢。”“嗯。其實不可否認,戲曲我是生來的天賦,同樣的曲子我總是比別人學得快,這一點大概是繼承了我父親吧。蓬門教習那段日子,雖然清苦,但我確實喜歡唱戲,苦中作樂,日子也不全是苦的。直到有一天,它成了我招徠嫖客的籌碼……”說到此處,尋壑深深吸氣。沈越理解。唱曲作為少年尋壑所剩無幾的鍾愛,但尋壑為了生計,被迫折辱珍視的寶貝。這要放在沈越身上,相當於要沈越折辱尋壑求活。那是沈越寧死也不願做出的選擇。除此之外,沈越本以為自己在人前揭尋壑舊疤,已經算是尋壑最不堪回首的傷害了。沒想到,這在沈越看來致命的一擊,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更多的沈越一無所知的過去,尋壑為求生存,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阿鯉……”除了徒勞的擁抱,沈越實在找不出有效的措辭,安慰尋壑。第122章 暖風吹散一春愁5“沒事,都過去了,多說無益。”尋壑從沈越身上起來,倏然一驚,問沈越:“糟了,現在什麽時辰了?”沈越尚未從剛剛的對話中回神,一臉懵懂:“呃……快亥時了。”“咱們得趕緊回去,重陽等著我呢!”“???什麽,怎麽突然提到重陽?”但沈越沒有得到回答,因為尋壑先一步跑出去了。仙眠渡按著尋壑喜好,沿途遍栽香花。是夜,明月皎皎,眾星曆曆,時見幽花一樹明。環抱蘭秀深林的水泊,其間一二汀洲,沙暖鴛鴦睡。“阿鯉,重陽在這兒呢!”沈越返身喊道。前一刻沈越還見沈重陽生龍活虎,捉著大螞蚱嚇唬小女娃,聽了沈越這一聲叫喚,就見沈重陽把蟲子一丟,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鬼模樣:“丘叔,你在哪!我正找你呢,我可想死你了!”沈越:“???”臭小子睜眼噴瞎話的本領哪學的。尋壑從殷姨娘的水月居奔出來,驚道:“重陽,大半夜的怎麽在外麵呢!”沈重陽奶聲奶氣:“我就是到處找丘叔嘛。”沈越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解釋,不料尋壑徑直走向重陽,把沈越晾了個徹底。待看清重陽打扮,倒吸一口涼氣:“鞋子也不穿好,看看,腳腳都涼了,回頭丘叔給你捂捂。”“小丘!小丘!”殷姨娘站在門口呼喚。“欸,在呢!”尋壑高聲應答。“既然沈爺回來了,重陽今晚還是交給引章吧。”“對嘛對嘛,重陽今晚交給我。”不知何時引章也走過來了。沈越一頭霧水:“怎麽回事啊這?”尋壑笑笑解釋:“這不,殷姨娘染了風寒嘛,我怕傳給重陽,所以這幾天孩子都是由我帶著,隻有上學時才脫手。”接著尋壑又對眾人道,“沒事,床夠睡,重陽比較黏我,還是我帶著吧。”“對的對的,我隻跟丘叔!”沈重陽樂得直拍巴掌。沈越終於忍無可忍,磨著牙上前暗示,哦不,明示尋壑:“鯉兒,小別勝新……”沈越一語未完,尋壑就已轉身往山上走去:“天色不早了,重陽洗白白沒呀?”“我就等著丘叔你回來,咱倆一起洗!”沈越氣得……原地叉腰噴氣,猛一回頭,原本看戲的眾人——殷姨娘、引章、晏如,還有剛陪芃羽回來的沙鷗,各自扒地掘土,打腫臉也要充當沒看見沈越窘態的胖子。山上,尋壑正在給重陽搓洗,小可愛在浴桶下拖著長尾巴大搖大擺。沈越給小可愛盛了一碟子清水,打發它到角落裏洗澡,而後無奈蹲下,擼袖子替沈重陽清理那因為抓泥巴而弄髒的小爪子。沈重陽這髒的,清理完一隻手掌,沈越擦擦汗,抬眸時恰對上尋壑直視自己的一雙笑眼。不知怎麽,那一刻,沈越心裏咯噔一下。十幾載歲月匆匆,當初的怦然心動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