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不為誇讚所動,披衣起身。張小壯一拍腦袋:“對了。”“怎麽?”張小壯憨笑:“沈爺每回被病人纏煩了都拿丘公子當擋箭牌,哈哈。不過我記得丘公子不吃豬肉的啊。”沈越擰眉:“你在外麵偷聽!?”張小壯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沈爺說過,不得偷聽病人隱秘,我哪敢觸犯。當時我打算進來提醒時間,恰好聽沈爺說給丘公子做東坡肉,所以才問的。”沈越咬牙切齒:“豈止東坡肉,回頭我天天做全豬宴!整座仙眠渡葷菜隻吃豬肉!非讓沈鯉這臭小子涕淚噴湧,給我跪地求饒不可。”張小壯石化,六月飛雪著實罕見,難得見沈爺硬氣一回!回到仙眠渡,恰見引章端湯入室,沈越攔下:“阿鯉餓了?”引章搖頭:“不知沈爺什麽時候回來,所以先熬點湯給公子墊個底。”沈越揭開盅蓋:“嗯,挺香,熬的什麽?”“火腿鮮筍湯。火腿正是上回沈爺從金華帶回來的。”沈越拿勺子攪了攪:“肉撈幹淨了嗎?我天,碎末這麽多,你們怎麽辦事的!”引章無奈:“沈爺,公子以前沒這麽挑剔的,你太慣著他了,脾氣都被你慣出來了!”沈越撂下湯勺:“廢話少說,回去給我瀝幹淨!”室內,暖光盈盈,但手捧書卷的尋壑卻愁眉不展,沈越快步上前:“阿鯉?”尋壑終於抬頭,但眉頭依舊緊擰:“回來了,爺。”繞到尋壑身後,沈越才發現書冊正是《暮成雪》,又見上頭不少批注圈點,便問:“怎麽?”尋壑沮喪道:“唱詞被人改了大半。”“什麽!誰改的?”“張寧庵。他認為《暮成雪》因詞人不當行,導致歌客難守腔。此外,張派中人攻訐《暮成雪》針砭太過,有違溫柔敦厚。為此,張寧庵將《暮成雪》不合格律、違乎道德的唱詞都篡改了。”聽到這一名號,沈越心裏‘咯噔’一下,接著果聽尋壑繼續道,“張寧庵著作等身,聲名在前,好幾個戲班都改唱了經他修訂的《暮成雪》。”說著,尋壑回頭環抱沈越腰身,“爺,比起聲律、條法,才情和文采才是《暮成雪》的靈魂所在。增減一字,表情達意都大打折扣了。”沈越握住尋壑手腕,堅定道:“那就不讓他們改!”尋壑困惑:“怎樣‘不讓’?”“我們得證明,《暮成雪》改不得。”作者say:1沈爺啪啪啪啪打臉現場:在外阿修羅,回家彌勒佛。2本文最後一位大boss登場。3張寧庵與尋壑的爭論參考了沈璟湯顯祖的論戰。第129章 苦雨終風也解晴3沈鯉、張寧庵關於傳奇格律教化的論戰聲勢浩大。沈鯉提出《暮成雪》要依原本,張家改的,切不可從,‘雖是增減一二字以便俗唱,卻與我原做的意趣大不同了’;而張寧庵則寧協律而不工,認為‘讀之不成句,謳之始協,是為曲之工巧’。二人據理力爭,不分伯仲。最終《暮成雪》原本,因唱詞通俗淺顯,為大眾所追捧,而成為通行唱本。尋壑的製勝在沈越意料之中,唯一出乎沈越預料的,是尋壑竟然以‘沈鯉’之名迎戰。沈越對尋壑用意心知肚明,但還是拐彎抹角求證一番,不料都被尋壑狡猾地繞開了。對於尋壑這別扭的愛意表達,沈越隻能自我安慰:比起過去的悉數藏起,現在隱約的透露,也算有進步了!近期熟蠶結繭,沈越在組織好永安新秀二縣工作的同時,還調度蠶戶前往新試點的縣城指導操作,因而出差日多,回家日少。所幸尋壑近日甚是忙碌,裁衣之外,還忙於沈張論戰以及參與戲班排練。日常充實起來,尋壑無暇憂愁,沈越才敢放心外出。不過可苦了‘李四’這位病人,人家幾次三番預約,沈越都出差在外。張小壯不得已,今日收到李家家丁的傳話,就差人第一時間趕往新秀告知沈越。沈越這才馬不停蹄地回來。相較上一周的狂傲,李四這次的態度來了個徹底的逆轉,非但沒有試探性話語,就連沈越這幾次神龍見首不見尾,李四都並未怪罪。轉變如此巨大,沈越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李四查出自己身份了。“我要改個口,飲食不濟不是八年前開始的,是十一年之前。”李四說。沈越略驚:“為什麽說是十一年之前?那一年發生了什麽?”麵對麵沈越才發現,李四眼眶凹陷,一雙大眼空蕩瘮人,較上次更為憔悴。“我至今忘不了,那一年是齊悅廿陸年,我參加了春闈。”若沒記錯,‘李四’是清和元年的會元。既有‘會元’之才,為何在之前的科場默默無名?但沈越絕不能依仗對病人的了解設問,隻能順著李四提供的信息追溯:“為什麽對這年的春闈難以忘懷?”和沈越對視好一會兒,李四才開口:“因為那一年,當時的丞相鄔相找到我,要我為鄔家長子替考。”“!!!”又是鄔家長子!!!又是科場舞弊!八年之前,正是鄔敬托沙鷗誘拐尋壑,讓尋壑以沈府名義,為鄔家長子簽下保命文書!那是沈越與尋壑決裂的導火索。沈越勉力維持冷靜,問道:“你的選擇是?”“我拒絕了。”鄔相專橫名揚在外,怎容他人忤逆。所以,隻要鄔相在位,就不可能有‘李四’的出頭之日。沈越分明知情,隻是在病人麵前,沈越萬萬不能暴露對內情的知悉,遂問:“之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