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燭卻靠在江懷柔身上睡的很香,他甚至做起一個五年前的夢。夢裏,少年將手裏的點心連同錢袋一並遞給他,道:“這些都給你,走吧,走的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再回來了。”那個少年有著一雙黑亮陰鬱眼睛,嘴唇在燈光下閃著粉紅色的光澤,周身似乎都泛著一圈溫柔神聖的光。血腥的場合中,不美好的相遇情況下,一麵之緣,從此再也忘不掉。直到五年後,他才從一封突如其來的信中知道了少年的名字——江懷柔。第17章 詭計多端漸近月華,山路愈發崎嶇坎坷難行,馬車進入兩國交界後便逐漸放慢了速度。隨行的雖然隻有一個馬夫,相貌生的平凡無奇,爬樹、生火、打獵卻是樣樣都不含糊。南燭身邊的人好似個個都身手不凡,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好運氣。鍾離榮紫始終陷在昏迷狀態,江懷柔猜測他是被喂了藥的緣故。明知南燭對他之前百般溫存皆是虛情假意,此刻卻見他竟不管不問依舊難免心寒,故有意跟他拉開一段距離。南燭用樹枝撥著火堆,高挑起半邊眉毛道:“你很怕我?”“沒,沒有。”江懷柔連忙否認。南燭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將烤好的肉遞到他跟前,“鍾離榮紫可不是什麽善類,倘若換了旁人,早被他生吞活剝了。”江懷柔知他所言非虛,心想這世界看來還是公道的,惡人自有惡人磨。南燭將肉全部給了江懷柔,自己卻不吃,狀似無聊的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拿出買來的那塊假玉來認真雕刻。那匕首身長七寸,刀刃於火光之下泛著藍光,也不知什麽來曆,削起石頭來不發半點聲響,仿佛在切豆腐一般。江懷柔慢慢撕著肉,眼睛卻不由自主去偷瞄南燭。隻見他盤腳坐著,手上動作爽利幹脆,側顏完美清晰刀剪影,偶爾吹下手上碎屑,臉上神情認真無比。這人除了氣質外,行為及思想著實不像個皇帝,至少江懷柔辨認不出有毒的蘑菇,不能親自料理血腥野味,亦不能下馬推車,更不能生火煮飯。而這些事,南燭不僅坦蕩自如的做了,而且看起來還頗為樂在其中。待江懷柔食用完畢,南燭也拍拍身上碎屑站起來,將手中東西拋給江懷柔。“這是什麽?”他困惑的接過來打量,竟是塊質地細膩的紅石玉牌,觸手溫潤光滑,與方才贗品赫然有天壤之別。南燭還在上麵刻了些奇怪花紋符號,像是文字卻又完全認不得。南燭雙手置於腦後走出去,語調懶懶道:“送給你。”江懷柔立在火堆旁怔了良久,心道這種隨著佩帶的東西,怎麽能胡亂送呢?他該不會對自己……不,這絕對不可能。待南燭散步回來,他依舊放心不下,問:“你經常送東西給別人麽?”南燭道:“不常送,怎麽了?”江懷柔捏著玉牌猶豫不決,“那這個……”南燭很快反應過來,低笑起來,“隻是隨手送的玩意兒而已,並非所謂的訂情信物。”“我沒往那地方想……”南燭痞笑道:“那你不妨想想?我是不會介意的。”江懷柔一張俊臉立刻滾燙,也不知是羞是怒。馬車漸漸近了月華境內,江懷柔也逐漸煩躁不安起來,他不想出,以他們幾個人的身份萬一被人認出後是否有機會存活。這個問題南燭看來一點卻都不放在心上,他還很悠閑的欣賞著路邊景致,偶爾會向他提一些匪夷所思的問題。“遠處像火一樣的是什麽花?”“朱焰。”“那裏,怎麽會有個這麽大黑水池?”江懷柔默了會兒,才慢吞吞道:“那是象石筆洗。”他表麵一臉平靜,心裏卻是波濤洶湧,要知道朱焰並不是尋常可見的花,它是……夜池的國花!至於象石筆洗,則是為紀念月華、夜池兩國戰爭中犧牲的軍師所設……為什麽這些連尋常百姓都津津樂道的事,他堂堂一個夜池皇帝居然會不知道?江懷柔不動聲色解釋道:“這筆洗是武台之戰後我父皇設立的。”南燭轉了轉眼珠道:“那汪孝鵬想必也是葬在這附近了?”這反問卻讓江懷柔愈發困惑起來,這筆洗池的確是為汪孝鵬所設,但世人皆稱他為狐狸軍師、青溪道人,知他真名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身為皇子的江懷柔,也是在老皇帝遺物中偶爾知曉,這南燭不知道朱焰花,不知道象石筆洗,居然知道表溪道人本名?!“不清楚,一說得道成仙了,一說是戰敗後詐死隱入山林了。”江懷柔繼續試探他,“武台之戰夜池折了多少兵馬?”“十六萬八千人,”南燭一臉不屑道:“史書上記載的,至於真假……依我預測當時形勢下隻怕傷亡者更多。死這麽多人隻為滅掉一個輔佐軍師,夜池此舉太不明智。”江懷柔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當時月華日漸強大,對夜池威脅亦與日劇增。再加上青溪道人用兵如神且極具野心,是以讓敵國對他尤其忌憚。最終夜池與東寧聯手使計將其困堵在武台,持續派兵圍攻三年,亡死將令無數,最終成功絞殺狐狸軍師。青溪道人在民間頗具威望,坊間也多以神仙形象流傳,雖然月華隻傷亡了幾萬人馬,卻是對月華士兵造成極大的心理影響,是故後來交戰節節敗退,從此一蹶不振盤踞此處休養至今。倘若青溪道人不死,依那時月華如日中天的氣勢,想必此間已無夜池存在。自然,江懷柔絕不會將這些想法講與十分可疑的南燭聽。兩天後,馬車駛入離京城不遠的陵州,尋了處幹淨客棧。正待準備下車時,鍾離榮紫卻在此刻醒了,眼睛迷茫的看著南燭,一臉難以置信,“令狐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