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湘咬著牙眼眶通紅,身子發抖腦子裏一片茫然。歐陽徽道,“有些人說是牢裏發生了疫病,我看是有人在吳家牢飯裏投放了慢性毒藥,當時氣候不好多雨,老鼠又多,人很容易生病,但是其實你的母親他們是中毒而死,隻是人在牢裏病死了就很容易懷疑鼠疫發生,鼠疫很怕蔓延開來,一發現就會被送去燒掉火葬,即使後來有人要查也是不行的。既然是投毒,這卻是誰讓投的毒,又是誰讓當時放了很多老鼠進去混淆視聽說是鼠疫,這些一定是很精於算計的人,要不是有人背後使手段,吳家何至於如此慘。更何況你父親定然是知道有人要加害吳家,讓吳家絕後,所以才讓人將你給換出去了。要是你父親不知道,讓你和你母親嫂嫂們一起被流放,跟著你小叔去漠北,不是一樣會生活安逸麽。”閔湘臉色已經慘白,不需要歐陽徽說,他自己已經明白歐陽徽的潛台詞是什麽。閔湘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歐陽徽也沒有忍心繼續說下去了,這時候房門被敲響了,夥計在外麵問可否上菜,歐陽徽應了一聲,房門就被打開了,幾個俊俏的夥計提著食盒進來,將菜都放好之後,歐陽徽就讓他們又出去了。歐陽徽點了滋補的菜色,為閔湘舀了一碗燜湯放到他麵前,說道,“秋日最當進補,到冬日就會冷了,我記得你怕冷,多吃一些長胖點,體質也會稍稍好些。”閔湘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腦子裏一片黑,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情,是因為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麽,他隻想一切都是皇帝要讓他吳家如此,所以他吳家家破人亡,剩了他還苟活下來。原來,根本不是這樣,要是皇帝要讓吳家死,當時直接就判處吳家人人死罪不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閔湘別說吃飯,連一口水也喝不下了。他茫茫然站起身就要出去,歐陽徽起身拉住了他,閔湘愣愣然回頭看他,歐陽徽有些心疼他,道,“當年事都已經過去了,如果你要報仇,我可以幫你。”閔湘沒有說話,他覺得這個身子不是他的了,他覺得這個人也不是他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麽。突然眼前一黑,就那麽軟倒在了歐陽徽的懷裏。歐陽徽沒想到閔湘會暈倒,當時嚇了一大跳,趕緊扶著他到椅子上去讓他坐下,掐他的人中,又對外麵大叫,夥計進來,就被他吼著趕緊去請大夫來。連管事也進了包廂裏來,讓人給泡了參茶來,歐陽徽喂了閔湘兩口茶水進去,閔湘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但是還是一片頭暈眼花,連站起身的力氣也沒有。於是一餐飯,一口也沒吃,歐陽徽將閔湘打橫抱起來,抱著他去了酒樓裏後麵的廂房,這廂房卻不是誰都能用,不過掌櫃趕來後也很殷勤地幫忙。閔湘又被喂了一碗參湯,這才稍稍回過氣來,心髒沒有像之前那麽沒有章法地跳了。歐陽徽坐在床沿,看著躺在那裏脆弱的閔湘,幽深的眼裏,是非常複雜的情緒。閔湘望著床頂一言不發,黑幽幽的眸子像是深沉的看不到底的古井。他躺在那裏,誰也沒有看。他不願意去懷疑是容簡當年對吳家做了什麽事,容簡去見他父親,定然是因為別的事情。而別的要加害吳家的仇人,又有這麽大能耐的,又會有誰。當年恨吳家的人,又有誰?閔湘想不起來,他根本沒有參與過家中事務,他每日裏和容簡談情說愛想念他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了,他當時根本不知道家裏的事。他現在才覺得自己對吳家不起,他從小享盡吳家的尊榮,卻沒有對吳家做過任何貢獻。歐陽徽讓房間裏的人都退出去了,最後退出去的掌櫃還將房門給拉上了。歐陽徽握著閔湘冰冷的手,說,“你別想太多,這樣把自己給急壞了,可沒有什麽好處。”閔湘瞥了他一眼,聲音很虛弱,“你今日和我說這些,又是什麽意思呢?當初歐陽家,對我吳家的事可沒有幫忙求情。”歐陽徽道,“當時皇上的判處已經那麽輕,我父親和我能夠去向皇上進言說再放過你的大哥和父親嗎?再說,那時候皇上才二十歲,當年他殺氣多重,你難道不知道。”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話太重,歐陽徽便又放軟了語氣,“湘兒,我決計不會做對你不好的事。這次知道這些,隻是因為去年突然遇到你,我懷疑你的身份,就去查了你的事情,但是當時也沒看到吳家的卷宗,今年因為協辦私鹽案,我才有法子偷偷查看了當年吳家卷宗,發現了這些疑點。”閔湘心想你隨意侮辱我倒不是做對我不好的事了。他是不願意領歐陽徽的情的,他一向說容簡性格固執,他自己又何嚐不是。閔湘要從床上起身,歐陽徽趕緊將他扶起來,閔湘撐著額頭讓自己盡量鎮定下來,對歐陽徽說道,“今日謝謝你對我說這些事,要不是你說,我不會想到這些。”歐陽徽道,“如若要我幫忙,你告訴我一聲就成。”閔湘看了看他,卻沒有應他這句話。他明白歐陽徽其實根本就並不關心他吳家的仇,不關心他吳家的往事,他隻是想要他這一個人罷了。歐陽徽這樣,即使說是愛慕於他,也不過是愛慕他的姿容,愛慕他這個身子,並不愛慕他的一切。閔湘哪裏會不知道呢。他也並不真正尊重於他。他根本不懂愛情。閔湘從床上下來,又對著歐陽徽道了謝,道,“我要回去了,今日多謝歐陽大人。”歐陽徽道,“你為何總要如此和我見外。”閔湘搖了搖頭,道,“隻因你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罷了。歐陽大人,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你所愛慕的吳湘,也並不是我。我既不是當年,也不是你心裏喜歡的樣子。”他說完,就轉身出了屋子。天色已經黑下來了,天空一片灰暗,院子裏的大紅燈籠高掛,將入夜的寒意也驅散了不少。歐陽徽還是跟著閔湘出來了,閔湘卻讓他不要相送,出了太平酒樓,回到清古軒,清古軒已經關了大門,不過一個小門還開著,夥計看到他回來,見他臉色慘白,就很是關心,閔湘說讓他幫叫一頂轎子來,夥計道,“陳大哥在那邊樹下侯著呢。”這個陳大哥,是閔湘的馬車夫。閔湘卻搖頭,“叫一頂轎子來。”夥計不大明白閔湘的意思,但是好在趕緊去辦了,去街口的轎館裏叫了一頂轎子來,閔湘讓夥計去給車夫說他不回去了,讓他自己回。交代後他就乘了轎子,說去三水巷子。算是運氣,閔湘到三水巷子閔家院子,閔長清居然在家裏。看到閔湘來,閔長清高興不已,隻是見到他臉色蒼白,不由擔心。閔湘什麽也沒說,隻道,“我累得慌,就在這裏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