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簡公一向信任子產的智慧,聽了這話大驚失色,問:卿何出此言。


    子產悠然回答:,我聽說伍舉來到鄭國,趕緊去打聽了一下軍情一晉國副帥韓起撤到了宋國小下軍將範軟獨力難支,幹脆把軍隊撤離了鄆都,現在範鞍的軍隊駐紮在雲夢澤附近,背靠長江,期望能到的晉國水軍的接應。如此一來,他們根本無法起到監控楚軍的作用。


    另外,據僂國邊界的守將飛馬來報,公子圍親率五百輛戰車三千名甲士駐紮在鄭國的邊界一楚人這是被晉人打怕了,他們不敢直接挑戰晉國,但對於我們這些小國,則無所顧忌了畢竟盟會還未舉行。我們都還沒有盟誓。楚軍駐紮在我們邊境,等於切斷了我們與楚國境內進軍的聯係,一旦見我們防備鬆弛,楚軍便會立即殺將進來。到那時日,我恐你我君臣皆為階下之囚了。


    鄭簡公嚇得臉色刷白,遲疑地對子產說:你不是說楚國已被晉國打怕了嗎他們突然進攻我們,難道不怕晉人找他們麻煩


    子產回答:楚軍取鄭,等於切斷了晉軍回國的路線,此後,晉人要麽依仗水路補給,要麽從國內調兵前來救鄭,但現在元帥正在代國厘戰,晉國國內軍製改革後,諸將尚未熟悉新的指揮方式,悍然調兵,恐怕數月都難以實現。


    最重要的是,元帥本人從代國無法脫身,現在指揮大軍的是副帥韓起,而韓起嘛,咱們能指望他來帶領我們戰勝強楚因此,最後晉人恐怕不得不與楚國溝通,以便讓楚人放出一條道路,任範鞍回國。如此一來,楚君既沒有過度觸犯晉國,又把你我君臣囚於階下,等於把戰線重新推進到了鄭國以北,而我們鄭國此後,恐怕不得不再度過朝晉暮楚,的生活了。


    鄭簡公渾身直哆嗦:還等什麽,趕緊,請公孫橋設法周旋。千萬不能讓楚軍進來。快,通知晉國國內,要求救援,救援啊。


    子產微笑:,君上無憂,還沒到那麽危急的時候我自有安排。


    轉眼到了迎親那天,公子圍駕起戰車,率領軍隊,浩浩蕩蕩直奔鄭國都城而來。子產緊閉新鄭城門,在城牆見楚國的軍隊殺氣騰騰而來,不禁暗暗心驚。忙將遊吉子羽等人叫來吩咐道:子大叔遊吉,你去命令關閉城門,請老大人罕虎執政出麵,讓公孫黑子暫等豪族率領家丁,登上城牆,配合軍隊,嚴陣以待。


    子羽你出城去,告訴楚國的人:我們鄭國城市狹容不下這麽多迎親的隊伍,請你們在外麵搭建台子,舉行婚禮儀式


    子羽走出城去,將子產這番話複述一遍。公子圍鐵青著臉,手握劍把,眼睛向城牆上掃來掃去。楚國太宰曾經的晉國逃臣伯州犁上前嗬斥子羽:豈有此理婚禮乃是大事,豈能在野外草草舉行你們不讓我楚君進城,豈不讓天下人笑話我們楚國的地位不如你們鄭國尊貴嗎


    寡君離開楚國時,還特意到祖廟祭告祖先,要風風光光地迎娶夫人,你們這樣做不是讓寡君犯下欺祖之罪嗎


    子羽也不客氣,直言不諱地說:我們的國家這樣加緊防範不算錯;但如果因為國家希望仰賴大國。而對大國不加防備,大國要怎樣就怎樣,那才是我們小國的災難呢。


    鄭國同你們楚國聯姻,本想依靠你們大國來保護我們小國,但如果你們包藏禍心來圖謀我們,那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說話間,公子圍楚靈公眺望城牆。覺牆上戰旗飄飄,長戈林立。牆垛上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士兵,太陽一照,士兵的盔甲熠熠閃光。公子圍眼珠轉動了一下,鐵青的臉忽然擠出一絲笑容道:我是來高高興興迎親的,豈能做出那樣的勾當。士兵們可以停留在城外,但我身為楚國的令尹,乃是百官之,必須進城迎親。為了消除貴國的誤會,我和司馬伍舉帶領二十名隨從入城,何如。


    子羽笑道:如此甚好,國相已經吩咐了,請你們入城的時候,將你們的箭袋朝下攜帶,好使敝國君放心


    公子圍幹笑道:好,好如君所請,就垂囊而入箭袋朝下攜帶吧。


    於是,公子圍乖乖的以楚令尹的身份進入新鄭,迎娶了公孫段的女兒,一場硝煙轉瞬消失。


    易水上遊,南岸,趙武徜翔在一座城市的廢墟裏,身後跟著一大群追隨者,有上軍將中行吳;晉國大夫程許;趙武家臣鄭國逃亡者侯晉樂成羽頜,以及家臣齊策東郭離吳熏魄無用等等。還有齊國派來的使者高鹿,燕國使者孫政。


    讓趙武徘徊的這片廢墟原來是晉國的始興地,周成王桐葉封國時,晉國先祖封於此,故命名為唐城即北唐國,是晉國最早的都城。後來晉人輾轉向南遷都,逐步南遷至現在的新田,並改國名位晉。這才有了現在的強晉。晉國南遷之後,最初這塊土地並未廢棄,曾被轉封偃氏,但本地遙處於北方,隨著代人與諸胡。眾片十地與附祈的唐國舊十詳酵音技甘了。也因此,原本被稱為唐水的大河,現在被稱的易水因為它流經了臨易。


    按照晉國與燕國的秘密協議,這片易水上遊的土地,今後要劃歸燕國一連同附近被廢棄的逆疇。趙武這次走在唐城的廢墟裏,等於與燕國進行交割。旁邊的燕臣東張西望,顯然對這片土地很滿意。


    此地氣候寒冷,但燕國大多數地方氣候比這裏還要寒冷;此地曾經是胡人遊牧的樂園,但現在,當地胡人領正吐著舌頭跟在趙武身後,隻要趙武稍給一個顏色,他們便衝上前去吠叫。


    這片地方前通靈丘,後通博野;順水下行是臨易,實在是燕國必守之地一現代,這片土地名叫保定保定保定,保護燕地安定也。


    滄海桑田啊趙武感慨:誰能想到,曾經的晉國起源之地,現在變得如此荒蕪。


    如果不是春秋,晉國君臣也許不會同一割讓祖地;如果不是晉國如今君權衰微,也許晉平公會表示一下異議。但現在,麵對趙武突然呈現的代國之地,晉國君臣一起對趙武的割讓行為沉默了。


    代國之地雖然人煙稀少,但它依然包含一個河北。以前的晉國晉國趙武不斷擴張,但它畢竟隻是一個山西。趙武突然將等同於本國國土麵積的代國當作戰利品,向國君獻俘還特地加上一個河間。這下子,誰還有話說


    晉國現在很強大,幾乎處於國運與霸業的頂點,它獲得代國的時機不像戰國時的趙國,已陷入撐死掙紮狀態。這樣一個晉國,會比趙國更能揮代國的糧倉作用。


    於是,晉國君臣都被趙武拿出的巨大餡餅砸暈了,渾不在意廢唐城與逆特的割讓。


    趙武的感慨讓中行吳有點不耐煩,世代武士出身的中行吳不擅長悲秋傷春,他惱怒的插嘴:齊國人前進到了哪裏,燕國人準備好了嗎


    齊國使者高鹿趕忙回答:寡君已渡過黃河,目前正進入博野。寡君期待在博野與元帥匯合,一起前往臨易。


    中行吳剛才問燕國使者的話,有點泄底。什麽叫燕國人準備好了嗎難道燕國與晉國有勾結


    燕國使者孫政公孫政急忙掩飾:我燕國已有君主,寡君已遣使者靜候在臨易城,等待搞賞上國大軍。


    燕國有君主了,齊國人這是第一次知道,燕國君主什麽時候登位的,燕國人沒說這就是所謂的春秋筆法因為詞匯量太少,所以故意把某些事實省略。


    燕國合適有君我齊國怎麽不清楚高鹿質問。


    你們燕國人是我們的附庸,新君登位為什麽不通知我們你們眼裏還有宗主的存在嗎


    孫政一翻眼睛,答:我燕國自八十餘年前便於中國不通貢奉,這八十餘年來齊國並未幹涉我燕國的君位承繼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麽寡君正等候在臨易。自當與貴國君主會盟。


    燕國君位繼承,這是君主與君主之間的事,你一個齊國小小大夫,驚訝什麽一邊去。


    高鹿可不是小小大夫齊國四大家族正把持國內一切權力,而高鹿則是高氏家族能說的上話的人。聽到燕國大夫小看自己,高庸冷笑著回答:燕事若成,不是小子的功勞;若敗,皆吾所賜也。


    你敢瞧不起我嘿嘿,燕國新君繼位這件事,如果被我國承認,那不是我的功勞。


    但我不能成事,難道不能敗事我敗事有餘啊我,一定把你這事攪黃了


    孫政翻了個白眼你能攪黃這事這事跟霸之國已經溝通好了,你若能敗了晉國霸業,那如今你怎麽想跟屁蟲一樣,尾隨在晉國身後


    兩人還想爭吵下去,趙武幽幽一聲歎息:楚國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趙武說的是楚人,實際上在罵齊國人好好地,來我嘴邊搶食。一個大夫也敢在我麵前打嘴仗,看來最近收拾齊國人少了補上


    高庸年輕氣盛,聽到趙武這句謾罵,愣住了,正琢磨這話的意味,趙武把話引開了,他說:最近楚人蠢蠢欲動,借助求聘鄭國的事,竟然私自出兵鄭國,是可忍,孰不可忍


    燕國的事情,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君位繼承不過是燕國的家務事,宗主國何曾有權力廢立君主如果宗主有這個權力,我會把天下一半諸侯,換成我喜歡的


    趙武的話讓燕國大臣喜上眉梢,齊國高腐卻從趙武的話裏聽出點陰森森的味道,猛然間,他想起眼前的這位執政,曾經打的齊國喘不過氣來,還曾很沒有禮貌的追殺齊人最敬佩的武勇君主齊莊公一也就是哪位齊國第一奸夫如今此人是天下權力最大的人,雖然說話細聲細語,但他一怒,不說流血千裏,至少要流血百步。高庸打了個哆嗦,垂下頭來,拱手傾聽。趙武繼續說:身為炎黃一份子,我更看重於打服南方蠻夷,將他們的試探堅決頂回去。在炎黃這麵大旗下,在尊王攘夷的目標下,燕口七蘆,小事而轉告齊軍。快快安定燕國。然後。酬與燕國新君三起南下,會盟楚國。


    高庸拱手:,謹遵命


    望著高鹿遠去的背影,曾經的齊人齊策深深絕望,他歎息:齊人齊人管仲的國度,齊狂公的故土,怎麽會這樣為一隻雞動政變就不說了吧,四卿的繼承人,竟然以敗事有餘,而自矜


    齊人驅逐慶氏的政變,不是因為最廣大人民群眾生活的水深火熱當中,諸卿基於義憤才決定為民除害的,隻是為了一隻雞。齊景公借口慶氏削減諸卿的工作午餐,從原先兩隻雞的定量削減到一隻雞。為了這隻減少的雞,諸卿動了政變小這是一場一隻雞引起的政變。


    昔日的老霸主,諸卿淪落到為一隻雞而奮起抗爭,管仲如若複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豈能低估聖人的作用。齊策的話弓起諸人的共鳴,大家都默默點頭。趙武閑閑插嘴:齊國不是無人,還有一位晏嬰。原本在我晉國的霸權下,晏嬰隻要稍稍裝作遲鈍,燕國就是我們的附庸了,但就是這麽一個人,就這麽一位齊人站出來,打亂了我們的計劃。也改變了整個齊國的戰略格局趙武說完,感慨:齊景公一直是傀儡,起初受製於崔抒,後來受製於慶封,現在依然被四卿挾持小然而,就這樣一位垂垂老國,它的用人機製還是正常的,賢能的人不是受到壓製,反而能上來影響國策,看來,齊國還能維持昌盛數百年


    趙武這裏依舊說的是階層板結問題。齊國四大家族把持權力,但晏嬰這個。四大家族之外的人卻能執掌國政,說明齊國還是存在公平機製的,這樣一個公平競爭的國度,雖然存在種種弊病,很不偉光正,但它依然能保持一流大國的地位,並持續很久。


    那麽,為了穩定晉國的東方。還是不要輕易挑起爭端的好。


    也許,這就是晏嬰與趙武爭奪燕國的目的。


    齊策湊趣:哦,與齊人相比,楚人權力階層固化的更厲害所以,楚人必定在齊人之前亡國主,不用憂心楚人,公子圍篡位,正心中惶惶不安,待元帥大軍一到,楚君必然束手


    齊策其實想說的是:原本大好的局麵,都被副帥韓起給折騰壞了。明明晉國人可以咄咄逼人的待在鄆都城下。監控楚人的動作,但韓起卻膽怯了,以至於楚人失控,開始想擺脫撫住喉嚨的手臂。


    趙武點點頭,表示讚同齊策的分析,轉而向燕國使者孫政說:回去告訴你們燕君,趕緊把齊人搞定,然後收拾行裝與我一同南下。會盟天下。


    孫政拱手:寡君派我來,就是告訴元帥,計劃一切順利,齊人已經把簡公留在河間,大軍孤身而上,準備到臨易接受我們燕國饋贈的禮物一嗤,齊人為一隻雞能動政變,我們燕國饋贈齊國的禮物,能買好多雞啊,齊人怎能不動心


    眾人皆大笑。


    於是,齊國默認了燕國君位的傳承,燕前簡公無奈轉回齊國,此後,在齊國安度晚年的燕簡公很憤怒,他便以簡為姓,借此羞辱齊國與燕國從此,他成為中國簡姓始祖。


    好在燕公子離也就是燕悼公,還有愧疚感,他送回了父親的姬妾,並源源不斷地供養父親,由此,簡姓逐漸展,成為齊國大姓。


    眾人笑完,趙武指點著附近的土地:依據協議,易水上遊五百裏的土地,歸燕國所有了。嗯嗯,這裏也沒什麽人煙,所以如今也算是交接儀式,請燕國接受吧


    孫政跪到在地,等候晉人呈上易水上遊五百裏的土地,再鞠躬致謝


    轉送土地自有一套儀式,這套儀式本來該有晉國國君主持,以顯示這是國家投予。行為,但趙武不知情,在場的晉國諸卿不在意,燕國人隻想把東西抓到手,於是,儀式就這樣草率舉行了,


    儀式結束後,燕國使者趕緊返回燕都,等他回來的時候,會帶來大批行政人員,或者小領主小就這樣,燕悼公借助一片新增的五百裏土地,封賞傾向自己的大臣,由此站位了腳跟。


    至於趙武,在儀式結束後,他揮軍慢悠悠的向博野走去,路上,白秋使者在魄無用的引薦下求見趙武,打算敬獻禮物以求歸附,但因為趙武無心於此,他讓魄無用暫且替他招待白秋人的使者,自己帶著遊止玩水的心情,邊走邊玩地走入博野。


    現在已經到了夏季,晉國已經進入夏收。但代地麥穗還沒有黃。趙武在麥香濃鬱的夏日進入齊軍營地,迎接他的是齊國正卿炮國與隸灶。


    齊國司馬雜灶與趙武並不熟,趙武追殺齊莊公的時候,雜氏逃人提前護送齊莊公逃遁,因此雙方並未照麵。雜灶倒是竭力顯示與趙武的熟識,一見趙武,便唉聲歎氣的說:咦,又弱一個意為:又死了一個;或,又一個人倒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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