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天邊傳來滾滾悶雷聲,似有一場驟雨即將降臨。


    薄聿珩掛了電話,漆黑的眼底浮沉著陰雲,沒有情緒地說:“掉頭,回老宅。”


    司機一愣:“現在?”


    不急著去機場了嗎?


    薄聿珩將領帶完全扯下來,隨手丟在一旁。


    少了領帶作為束縛,飽滿的喉結凸起,沉沉發出低音。


    “嗯。”


    司機不明所以,隻能聽令,在前麵的路口掉頭,朝老宅駛去。


    到達老宅時,天色已經完全濃黑。


    傭人打開車門,薄聿珩邁步下車,管家通報:“大少爺回來了!”


    薄聿珩掃了眼院子裏停著的十幾輛車,嘴角嘲弄地一哂。


    他直接走進主屋。


    偌大的客廳裏,烏泱泱坐滿了人,男女老少都有,打眼看去,至少有二十幾位,都是薄家人。


    上首沙發上,兩位年過古稀的老人正襟危坐,麵容嚴肅。


    薄聿珩看到薄老爺子,就明白三叔公為什麽敢這麽鬧了。


    隨著他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小輩都紛紛起身,喊他“大哥”。


    薄聿珩微微頷首,目光落到薄夫人身上。


    其他人都坐著,隻有她站著。


    雖然薄夫人的神情一如既往高傲,但也是一副受審問的樣子。


    薄聿珩神情無聲無息地冷了一度:“小七,帶弟弟妹妹們,去影音室看電影。”


    讓一群小輩旁觀薄夫人被長輩教訓,本身就是在羞辱薄夫人。


    她再怎麽說,都是當家主母。


    薄家小七連忙把一群人帶走,客廳就隻剩下叔叔姑姑輩以上的。


    薄夫人緊繃的背脊微微一鬆,看向兒子,心裏其實是很委屈的。


    她從小就是大小姐,活了四十幾年,從沒有真正受過什麽屈辱。


    但薄老爺子是她的公爹,三叔公也是她的長輩,他們要教訓她,她不可能扭頭就走,隻能忍。


    “爺爺和三叔公好大的陣仗,”


    傭人搬來一張太師椅給薄聿珩,薄聿珩卻把椅子拎到薄夫人身後,按著母親的肩膀讓她坐下,他站在她身邊。


    “聽說要處置我母親,什麽名目?說來我聽。”


    三叔公自然是有備而來的:“薄家家規,有功當賞,有錯當罰,才能端正家風,人人信服。你母親身為薄家大房長媳,當家主母,卻犯有三大錯——”


    “一錯她當妻子,沒有糾正丈夫的錯誤,讓漢霖跟應家人吳清蓮有了瓜葛,埋下隱患,當罰;”


    “二錯她當主母,沒有洞悉家裏大小事,竟然沒看出來應如願是隻白眼狼,釀成大禍,當罰;”


    “三錯她當母親,沒有教導好兒子,鬧出繼兄妹這等醜事,傳得滿城風雨,讓薄家顏麵掃地,成為笑柄,更是當罰!”


    “三條罪名相加,判她杖責三十,合情合理。”


    薄夫人嘴唇氣得發抖。


    剛才說她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麽屈辱,為數不多的一次屈辱就是她跟薄漢霖結婚沒多久,他就開始在外麵沾花惹草!不到兩年就往家裏納妾!


    薄漢霖天生就是色中餓鬼,哪裏是她管得住的?!這居然也是她的罪?!


    薄聿珩微笑了一下,但眼神裏沒有笑意,看向一旁的薄祈震:“祈震,現在是幾幾年?”


    薄祈震下意識回答:“2024年?”


    薄聿珩垂眸將十八籽推進袖子裏,淡淡道:“我以為現在是1636年的清王朝,要不怎麽有這種,牽強附會的連坐罪。”


    三叔公一喝:“牽強附會?難道你覺得這些不是你母親的錯!”


    說來也可笑,薄聿珩站得從容,反而是那些坐著的人,因為他站著而感覺坐立不安,借著三叔公發火的由頭,他們紛紛起身,站到一旁。


    “家規是我修訂,上麵沒有這些東西。倒是三叔公的杖責,是我明確廢除的,明知故犯,是誰有錯?”


    薄聿珩的目光落到薄老爺子身上,“何況,按照您那些邏輯,該罰的人不是我母親,該是爺爺才對。”


    薄老爺子立刻抬起頭,臉上皺紋深刻。


    薄聿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生子不教,不該打?縱子無德,不該打?從前老宅是爺爺在打理,‘沒有洞悉家裏大小事’,也是爺爺的過錯,不該打?”


    “你!”


    薄老爺子早就領教過這個親手帶大的孫子的忤逆,但還是會被他狠狠氣到!


    薄夫人大大出了口氣。


    就是!把薄漢霖教成那個樣子,居然還敢說是她的錯,明明是他這個當父親的錯!


    薄聿珩手肘擱在椅子的背靠上,語氣淡,神色也淡:“三叔公拿我母親做文章,隻是想逼我回來,我既然已經回來,這些戲就不用演了。有什麽事,直說吧。”


    三叔公突然喝道:“聿珩!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言行舉止越來越乖張!一點尊老愛幼的美好品德都沒有,你以為你就沒錯嗎?你的錯更多!”


    他當眾嗬斥,“你跟繼妹胡作非為敗壞門風,壞了你自己定下的規矩,是你自己說的,‘薄家自你以下人人潔身自好,不得做出有辱門風的事情’,你沒做到!”


    “應如願散播阿敘的文件也是從你手裏竊取的,你色令智昏沒有防人之心,以至於釀成今日大禍!”


    “更別說你還到薄家陵園挖墳開棺,壞了全族風水,至少影響全族十年的運勢!你讓大家未來十年都要在惶恐不安中度過!”


    “這一樁樁一件件,你是錯上加錯再加錯!你對得起你家主的身份嗎?你有當家主的資格嗎?!”


    薄聿珩平靜地聽著,輕笑出聲:“最後一句才是三叔公的重點。”


    三叔公麵不改色:“我們已經決定,將你這些所作所為通報全族,再召開全族大會,讓全族老少參與投票,決定你是否有資格繼續擔任我們薄家的家主。”


    “沒有這個道理!”


    薄夫人即刻站起來。


    她不是吳清蓮那種任由人捏圓搓扁的軟包子,她的娘家也是有權有勢的,她的底氣十足,否則也不會養成她毫無城府,直來直去的性格。


    剛才顧慮公媳關係才忍讓他們,但現在涉及兒子與核心利益,她不可能繼續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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