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點醒


    看來,在韓晦的心中,依然存有門戶之見,在什麽任何麻煩的情況下,自然是希望韓瑞可以與鄭氏這樣的世家大族聯姻,勢利也好,俗媚也罷,反正都是為了韓瑞著想。


    對此,韓瑞心裏自然清楚,輕笑了下,忽然說道:“晦叔,虞公知道你來了,肯定非常的高興,明日我們去拜訪他吧。”


    或許也有這種心理準備,韓晦也沒有遲疑,微微點頭答應,隨之又暢談了許久,直到夜靜更深,兩人才欣然睡去。


    翌日清晨,用了早餐之後,韓瑞也沒有耽擱,套了輛馬車,與韓晦直奔長安城而去,一路上,仔細觀望四周的建築,韓晦輕輕感歎道:“二十載,不僅人非,連江山也改了。”


    盡管沒有什麽感覺,韓瑞免得不了附和幾句,與此同時,虞世南在家中,卻是坐立不安的模樣,不時抬頭觀望廳門,沒有發現任何動靜,旁邊,卻是工部侍郎虞昶,也就是虞世南的兒子,一直開口勸說道:“阿耶,放心,說好過來,肯定不會失約的。”


    虞世南情緒稍安,不過表情還是有幾分激動,縱然是舉世聞名的大儒,養氣的功夫深厚,但是麵對親情,未必會做到淡然處之,若是沒有絲毫的反應,怕是讓人懷疑其中的感情。


    適時,虞安匆匆忙忙奔了進來,叫喚道:“虞公,來了,來了……”


    虞世南連忙站了起來,在虞昶的攙扶下,顫步而出,韓晦的麵容映入眼簾,一時之間,反而說不出話來。


    “叔父,我回來了。”韓晦輕喚,上前跪拜,數月不見,感覺虞世南又蒼老了幾分,心中酸楚,眼睛滲出了微微濕潤。


    “回來就好……”虞世南說道,扶起韓晦,蒼渾的聲音中,似有幾分幽咽。


    當下,在虞世南的引領下,韓晦來到宅第供奉祖先牌位的屋裏,燒香禮拜,祭祀禱告,半個時辰之後,才回到廳中安坐。


    聊了片刻,聽聞韓晦此行的目的,虞世南才恍然驚覺,好像忽略了韓瑞,目光移動,才發現他就在旁邊,似有點兒歉意,虞世南輕笑道:“韓瑞才華橫溢,是老夫生平少見的英才,就是有一點不好。”


    “呃,請虞公賜教。”韓瑞說道,心中猜測,該不會是先抑後揚吧。


    “沒有少年人的朝氣也就罷了,更甚的卻是胸無大誌。”虞世南沉吟片刻,直言不諱的說道:“口號喊得比誰都響亮,實際上卻沒有絲毫的行動,長期以往,必然授人予話柄。”


    韓瑞窘然,再次後悔莫及,早知道不應該衝動的,什麽立心、立命、繼絕學、開太平,不是什麽容易辦到的。


    “辦不到隻是借口,是否行之,卻是種態度。”虞世南淡聲說道:“這些日子以來,老夫忙著修撰經義之事,無暇理會你,不過你的事情,老夫也有所耳聞,終日遊走於權貴之中,觥籌交錯,吟風詠月,如此下去,疏怠學業,不思進取,遲早淪為庸俗之流。”


    虞世南沒有生氣,也沒有厲聲責斥,隻是平靜說道:“韓瑞,天才英才,繁若星鬥,詩文高絕、冠絕天下又能如何,在老夫看來,還不如一個刀筆小吏,起碼人家可以刑獄斷案,催租納稅,為朝廷盡微薄之力,你呢,平日陪同帝王權貴,飲酒聽曲,談詩作賦,看似風雅,其實無非是個詩客罷了,於民於國有何益處?”


    韓瑞羞愧無語,韓晦張口欲言,見到虞世南目光瞥來,似乎別有用意,立即閉嘴不語。


    “如果你繼續如此,數十載……嗯,或許不用那麽長時間,十餘載之後。”虞世南估算說道:“官員百姓或許將你列為弄臣之流,一身汙名,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韓瑞沉默,虞世南問道:“怎麽,在懷疑老夫之言?”


    韓瑞搔頭,不好回答,畢竟以詩詞流芳百世的人不在少數,名頭反而比那些帝王將相更加的響亮,不過虞世南的話也有道理,在史學家眼中,再多的文人墨客,也比不過那些能臣幹吏,畢竟人家才是辦實事,利國民,推動社會發展的構成因素之一。


    單純隻是文豪詞客,隻會舞文弄墨,耍嘴皮子,不納糧,不交租,汲取民脂民膏,整個就是社會的寄生蟲,自然,人死之後,留下的字畫作品,還是蠻價錢的,至少有點兒作用,不完全是廢物。


    搓了下鼻唇,韓瑞覺得,是不是把自己罵得太狠了些,但是思來想去,就是在韓家村把曲轅犁搗弄出來,對村民有點幫助之外,其他時候的所作所為,不要說推動社會發展,甚至做了些不利於平民百姓的事情。


    例如,縱馬狂奔,驚擾行人過客,在酒館裏大呼小叫,吵吵鬧鬧,盡管隻是小節,不過以小見大,可知以後的作為。


    就在韓瑞反省的時候,虞世南說道:“你先回去吧,還是與上次一樣,什麽時候清楚明白了,而且不再是隨口敷衍了事,再前來見老夫吧。”


    哦,知道虞世南是在點醒自己,並不是真的生氣動怒了,所以韓瑞也沒有惶恐請罪,而是應聲站了起來,帶著幾分茫然,告辭而去。


    待韓瑞出了廳門,身影消失在長廊,虞世南才解釋道:“晦兒,不是我蠻橫無理,主要是不想見到,一個少年才俊,渾渾噩噩,庸庸碌碌的度過一生,難道你就希望他,僅是以詩才傳於後世?”


    盡管以書法、詩賦聞名天下,但是,不管虞世南,還是歐陽詢,都不會這麽認為,反而覺得,這兩樣僅是休閑時候,陶冶情操的產物,真正專注的卻是朝廷政治,或者儒家經學,而且,不僅是他們兩人,天下的文人,多半是如此的心思,畢竟在讀書識字的時候,就開始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目標,其他什麽都是旁枝末節。


    韓瑞是個異類,從來沒有顯示過這方麵的誌向,當日在國子監的豪情壯誌,自然讓虞世南大為歡喜,可是發現韓瑞有些言行不一,心中立時不滿,不過考慮到,韓瑞自小臥病在榻,平時隻是翻書自學,沒有專門的老師教導,缺少韌性,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借今日的機會,再次敲打了番,希望他不要辜負自己的心意。


    此時,漫步於坊間巷子,韓瑞也迷茫不已,或許從穿越那刻至今,已經迷茫了大半年,一直逃避這個問題,直到現在給虞世南揭破,韓瑞開始麵對現實,捫心自問,難道真的浪費了自己的超前見識,什麽也不作為,甘心情願的窩在揚州,當個一生平平安安,衣食無憂的小地主麽?


    想想,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閑來與妻妾**畫眉,做些官*商*勾*結的生意,努力買田圈地,經營莊園,以自己的本事,就算成不了富可敵國的大賈,至少也是個在江南排得上號的大地主,說不定過了兩三代,天下豪門又多了個揚州韓氏。


    至於什麽安史之亂,黃巢起義,藩鎮割據,五代十國,的確是有些亂七八糟的,大陸怕是不好待了,幹脆立下臨終遺訓,讓子孫跑去海外稱王稱霸,沒準遙尊自己為什麽祖、什麽宗之類的,至少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


    思潮起伏,韓瑞出了城,一路行去,站在個小山頭上眺望,冬天了,樹木枯黃,凋落,雖然沒有下雪,但是冷風呼嘯,刮得臉麵有幾分生疼,韓瑞轉身,望著雄偉壯觀的長安城,即使時常進進出出,卻依然為之驚歎。


    卻見,陽關大道之上,時而奔過鮮衣怒馬的公子少年,或是輕車華蓋、金鞍寶馬的達官權貴,或是粗布麻衣,肩挑擔提的平民百姓,甚至可以見到深目高鼻的異域使節,站在小山頭上,韓瑞迎著陣陣冷風,仿佛可以聽到駱駝的鈴聲,駿馬的長嘶,青牛的鳴叫,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聲音,交雜匯合,鼎沸之極,卻十分的鮮活,充滿了生機與希望。


    這,就是朝氣蓬勃的大唐,包容廣納,囊括四海,猶如初生的太陽,冉冉升起,僅是一抹柔和的光輝,就可以知道,豔陽高照的時候,必然是光芒萬丈,燦爛奪目的景象,可惜好景不長,落日來了,是那麽的黯淡,漆黑。


    “韓公子”


    清脆的聲音,就是百靈、泉澗,也為之黯然失色,韓瑞聞聲望去,卻見如意揮手驅車而來,燦爛的笑臉,迎著朝陽,愈加顯得清潤俊秀,白淨的肌膚,泛著灼灼如華的光澤,如月般的晶瑩,真是令人嫉妒。


    不管怎麽說,見到“美人”來了,賞心悅目之餘,韓瑞稍微有些壓抑的心情,也慢慢的消散幾分,微笑招呼道:“如意,出城所為何事呀?”


    “奉太子之令,給韓公子送些物事。”如意笑道,伸手微擺,其後幾輛馬車停了下來,一字排開,從道路的灰塵判斷,車上的物事頗有分量。


    “送我的?”韓瑞驚訝問道:“是什麽呀?”


    如意解釋道:“韓公子不是說在籌辦婚禮麽,這裏有些東宮采購婚慶物事的節餘,日後也用不上了,太子就吩咐我給你過來。”


    韓瑞愕然,卻見如意愁眉苦臉,哀求道:“太子殿下說了,如果你拒絕推辭的話,就扔了,不能帶回去,而且唯我是問,韓公子,你就當是可憐我,將就就收下吧。”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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