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韓瑞朗朗吟誦,旁邊的一些儒士聞言,不禁下意識地點頭。


    借這停頓的時刻,顏師友勸說道:“既然你知師之重要,就當要擇善而從之。”


    韓瑞笑了笑,繼續說道:“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話雖如此,眾人之中,或覺得韓瑞言之有理,但是長久以來,尊師重道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一時之間也動搖不得,沉默不語,蕭曄更是輕蔑道:“詭辯。”


    “周禮雲,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無關乎地位卑賤。”虞世南回了句,但也說道:“然承師而問道,擇師不可不慎也。”


    韓瑞微笑,沒有再作辯解,這個時候,擺脫了外麵那些公子哥兒的糾纏,絳真等三個美女盈盈而入,察覺廳中氣氛有點兒怪異,心中惴惴,步履放緩,悄然無聲走到韓瑞身邊,有幾分不知所措。


    “韓郎君……”絳真悄悄耳語,似在求助,柔弱中有種依賴的感覺。


    “絳真姑娘,這位是秘書監虞公……”


    有了韓瑞這句話為引,經驗豐富的絳真與羅錦,自然清楚該怎樣行事,柔柔行禮參見,其他揚州本地的名流,更是認得比韓瑞清楚,一一見禮問安。


    “兩個小姑娘的箏琴技藝不錯。”虞世南隨和讚許說道,連個好字都沒有,都讓絳真與羅錦驚喜不已,要知道虞世南可是朝廷重臣,自然見慣了宮廷曲樂,盡管對自己有自信,但是兩人卻明白民間與宮廷的差別,簡直就天與地般的懸殊。


    如此人物,一般音樂自然入不了法眼,而今卻開口讚許,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一種難得的肯定,說明她們多年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似乎也明白兩個姐姐的激動心情,胭脂小姑娘嬌怯怯地站在羅錦身後,悄無聲息地探出半邊身子,一雙明亮可愛的大眼睛仔細盯住虞世南,泛出幾分急切的期待。


    然而,虞世南卻渾然不覺,微笑了下,和絳真與羅錦兩人探討起音律來,與其說探討,不如說是指點,說句俗的,人家聽的曲,或許比她們彈奏的樂還要多,本身也精通音律,盡管實際彈奏沒有達到化境,但起碼是個理論大家,自然有資格教導兩人。


    旁邊,見到白胡子老爺子沒有理會自己,胭脂小姑娘可愛的粉嫩俏臉,頓時露出幾分悶悶不樂,小嘴嘟了起來,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閃一合,掠過黯然之色。


    時下,虞世南招呼客人,孟東明回席跪坐,輕輕向韓招手瑞,明白他的意思,韓瑞走了過去,突然回頭說了句:“你的舞姿更加好看。”


    胭脂小姑娘錯愕,待反應過來,小臉蛋瞬間泛起淡淡紅暈,嬌小的身子縮回羅錦背後,片刻,又探身出來,朝韓瑞露出甜甜的笑容。


    眾目睽睽,這個情形自然落入眾人眼中,不過是平常的讚美罷了,大多數人都不以為意,偏偏現在的蕭曄,無論韓瑞做什麽事情,他都瞧不順眼,對於胭脂向韓瑞示好的行為,也更加看之不慣,心有所思,說話根本不經大腦,立即脫口而出:“恬不知恥……”


    若是在心裏想想,或者輕微暗罵,也沒有什麽大事,問題在於,當眾開口,而且音量也不加以掩飾,廳中眾人清晰可聞。


    胭脂小姑姑純真明亮的眼眸,慢慢泛起了委屈的淚花,小手扯了下羅錦的衣裳,輕輕泣訴微呼:“姐姐。”


    憤然瞪眼,心中卻無奈,羅錦柔聲安慰:“胭脂,別哭,我們……回去。”


    一下子,蕭曄就成為眾矢之的,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不滿,還有不屑,欺淩婦孺,豈是好男兒應當為之,羞與之為伍。


    “豎子,好生無禮。”蕭宗茂氣得拍案,這小畜生難道不知道在場的都是貴客嗎,表現卻這麽不堪入目,自己丟人還不夠,打算連同蕭家的臉麵也丟盡了。


    刹那,蕭曄也清楚自己闖禍了,幸好仗著幾分急智,伸手指向韓瑞,大聲道:“我說的是他,隻會狡辯,孰不知孟母三遷,擇鄰而居之,就是說明列士並學,終善者為師的道理,而他卻巧言令色,隨意認人為師,恬不知恥,豈有我儒家子弟風範。”


    到底是誰在狡辯,韓瑞心裏來氣,也不準備留情麵了,猛然站了起來,肅然望著蕭曄,口中說道:“正有是你這種人,所以師道才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


    “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士大夫之族……”滔滔不絕說到這裏,韓瑞別有用意,環視場中名流,繼續道:“曰‘師’、曰‘弟子’雲者,則群聚而笑之。問之,則曰……”


    “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歟。”眼睛直直盯住蕭曄,眾人自然清楚,韓瑞是在罵誰,不過心神給為之吸引,顧不上其他。


    “聖人無常師。孔子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憋著一口氣,韓瑞滔滔不絕,將一篇師說誦了出來,末了,長長籲氣,發現絳真那崇拜似的目光,心中有說出不出的輕鬆愜意。


    “善,大善,如同洪鍾大呂,振聾發聵。”沉思片刻,率先反應過來的居然是顏師友,隻見他滿麵興奮,擊案叫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果真如是而已。”


    “年相若,道相似,隻因恥學於師,是故聖益聖,愚益愚,此乃真知灼見也。”某個大儒仿佛豁然開朗,解決了一直想不透徹的難題。


    “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的確如此。”對此,揚州官吏深有體會。


    一時之間,廳中頓時熱油炸開了鍋似的,議論紛紛,要知道這篇文章的篇幅雖然不長,但是涵義深廣,結構謹嚴,脈絡清楚,闡明了從師求學的道理,令人沉思,甚至起到轉變風氣的作用。


    最讓引人矚目的人,這篇文章居然出於一個少年之口,難道說,這就是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的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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