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府內宅,也是偌大的一座庭園,用六尺高的院牆圍著,一個圓洞門與前麵相通,小巧的卵石小道延伸盡頭,兩旁栽著各式花草喬灌,假山怪石錯落其間,彎彎曲曲地幾條花徑,中間是一間雅致的亭台。


    清晨時候,豔陽溫暖,和風習習,不再是貪戀衾榻的少女時代,東方泛起魚肚白之後,鄭淖約已經醒來,在婢女的服侍下洗臉拂麵,用過早膳,與往常一樣,領著貼身侍女,流螢與畫屏,來到亭台,觀風賞景,拂琴清心。


    然而,今日,在琴台旁邊,靜坐了許久,鄭淖約一雙纖美玉手,微扣著琴弦,時斷時繼,時緩時快,彈出的曲子,不成曲律也就罷了,居然有幾分嘈雜,讓人側目驚訝。


    “流螢,娘子是在練什麽新曲,還是琴藝大進,達到我不能理解的境界了。”


    “應該是後者。”流螢十分肯定。


    “怎麽說呢?”畫屏迷惑不解。


    流螢嘻笑道:“新曲,總有個曲調吧,現在卻個連旋律也沒有,肯定不新曲,排除了一個,答應顯而易見,自然是第二個了。”


    “言之有理,流螢真是聰明。”畫屏說道,終於忍耐不住,也噗嗤笑了起來。


    “你說,要是韓公子在這裏,聽到娘子的琴聲,為是什麽反應?”流螢好奇道。


    畫屏掩袖輕笑道:“肯定驚為天人,交口稱譽,佩服得五體投地。”


    錚……


    一個斷音,鄭淖約神情平靜,美眸卻掠出絲絲羞意,難怪那個壞蛋,都家門口了,都不肯放手,現在好了吧,家裏人人盡知,害得自己差點沒臉見人了,對了,今日他要過來,大人會不會故意為難……


    一陣心煩意亂,卻聽婢女匆匆來報:“娘子,韓公子來了。”


    “嘻嘻,我說娘子今日靜不下心來,原來是有人來了。”流螢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畫屏也煽風點火起來:“聽說阿郎非常生氣,要好好教訓某人呢。”


    “阿郎真是的,他也不怕娘子心痛……”


    “兩個小丫頭,說夠了沒有。”秀美的玉頰驚現一抹亮麗的緋色,鄭淖約再也坐之不住,輕盈撲向兩個調皮可愛的小姑娘,依稀之間,仍然記得,已經多年沒有這樣放縱了。


    客廳之中,錢緒誠懇地說道:“是我教子無方,小子生性玩劣,愚魯無知,多有冒犯之處,望鄭中書寬恕。”


    “請鄭中書原諒。”錢豐乖乖俯首說道。


    “快快起來,都是一家人,何須如此。”鄭仁基和聲道:“不知者無罪,年少輕狂,偶爾糊塗,也十分正常,知錯能改就好。”


    聽著,怎麽那樣耳熟,韓瑞心裏嘀咕,連忙使了個眼色,錢豐明白,再次頓首道:“謝鄭中書寬宏大量。”


    “算起來,也有十餘年,沒有見到妹子了”


    解決此事,鄭仁基開始感慨萬端,與鄭氏敘起了衷腸,由童年開始,聊了半天,還在十五六歲那裏徘徊,想要聊到中年,恐怕也要一天兩功夫,可是自己卻等不到那麽久,韓瑞心中著急,悄悄扯了扯錢緒的衣袖。


    錢緒了然,忽然長聲笑道:“說起來也是怪我,多年以來,忙忙碌碌,沒有空閑的時候,帶夫人回家探親,闊別日久,物是人非,令人噓唏。”


    鄭仁基表麵附和,卻瞥視錢緒,最沒資格說這話的就是你,若非見到生米煮成熟飯,而且連兒子都這麽大了,直接亂棍打出。


    錢緒繼續東拉西扯,鄭仁基也聽出點味道來,皺眉說道:“錢兄,我們也不是外人,有什麽話,不妨直言。”


    “那我就直說了。”錢緒瞄了眼韓瑞,咬牙說道:“其實,今日前來,除了賠罪之外,還有件事情,要與鄭中書商議……不是商議,而是求鄭中書同意。”


    “何事?”鄭仁基問道,也看了眼韓瑞,隱約覺得事情與他有關。


    “韓瑞,如同我子侄,當年他父親臨終之時,把他托付予以我照顧。”錢緒說道:“按此來說,他的事情,我是可以做主的。”


    “錢兄,你這話是何意思?”鄭仁基說道,目光如炬,難道是想再請罪推托。


    “意思是……”韓瑞突然站了起來,跪在鄭仁基前麵,肅容說道:“今日小子為求親而來,希望得到鄭中書的讚同。”


    求親?鄭仁基臉色微變,心裏卻暗暗鬆了口氣,還以為這混蛋小子,不準備認賬呢。


    “正是,久聞令曖甚有婦德,敬順恭謙,謹禮持家,乃是良配。”韓瑞誠懇道:“今日小子鬥膽請求,願娶之為妻,望鄭中書允肯。”


    “你……”鄭仁基遲疑不決,人心就是那樣奇怪,沒得之前,千方百計謀求,現在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卻開始猶豫起來。


    亭台之上,趕走了兩個膽敢取笑自己的侍女,鄭淖約輕輕歎氣,走到井欄邊上,對著清澈平靜如鏡的水麵,顧盼起來,鬢挽烏雲,目如秋水,雙眉如抹黛,肌如凝脂,意態自然,應該不是很差。


    要說唯一讓人顧慮的,無非就是年紀相差兩歲而已,想到這裏,鄭淖約秀眉微蹙,心中莫名煩惱,猶如西子捧心,惹人生憐。


    摘了載枝葉,扔進井中,平靜的井水蕩起了陣陣漣漪,待水麵平息下來,鄭淖約再次對照觀望,仔細端詳自己,或許是幻覺,井中之中,卻出現了韓瑞的身影,臉上還掛著那抹讓人討厭的笑容。


    “無賴,晚上夢裏亂人心緒,白天也跑出來……”鄭淖約喃喃自語。


    “是在說我麽。”


    耳邊突然傳來聲音,鄭淖約驚嚇,蓮足不穩,前傾向井中倒去,幸好旁邊有人眼明手快,伸手牽扯,幽香撲鼻,一具軟軟的身子倒進他的懷中。


    驚魂未定,鄭淖約卻下意識地掙紮起來,秀發簪子似乎碰到什麽,卻聽那人悶哼了聲,卻依然溫柔說道:“別怕,是我。”


    聲音熟悉,鄭淖約停下動作,輕緩回身,卻是夢中之人。


    “嚇著你了。”韓瑞不好意思道:“本來是打算給你個驚喜的,如今看來,隻有驚,沒有喜,枉費心機,真是失敗。”


    呆呆凝視片刻,鄭淖約確認自己不是幻覺,雙頰突然火燒起來,緋若彩霞,眸光如春水般的濕潤,嬌羞姿態,說不出的誘人心神。


    韓瑞怦然心動,關切問道:“你沒事吧。”


    鄭淖約微微搖頭,纖手微伸,撫著韓瑞臉上被簪子劃過的一抹紅痕,柔聲道:“痛麽。”


    “小問題,明天自己就好了。”韓瑞笑道,雖然有些微火辣,但是經美女纖手摸撫,盡是溫香滑膩的感覺,哪裏會覺得痛楚。


    “我回房拿些藥來。”鄭淖約說道。


    盈盈轉身就走,韓瑞連忙伸手輕摟,手掌環在她那平坦的小腹,肌膚溫暖而細嫩,鄭淖約身子輕顫,微微喘息,雖然隔著兩層衣料,卻依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胸脯的起伏,如小鹿亂跳,難以平靜。


    見到懷中美女沒有掙紮的意思,韓瑞屏氣凝神,慢慢地貼身,耳鬢廝磨,抱得更加親近自然,一抹醉人的暈紅浮現在鄭淖約美麗的容顏上,耳垂玉頸的那片嬌嫩雪膩的肌膚,也染上了淡淡粉紅。


    呼息微微急促,如蘭似麋的氣息更是讓人聞之欲醉,勉強收斂躍躍欲試的衝動,韓瑞以生平最柔和的聲音說道:“剛才,我向你大人求親了……不過他沒有答應……而是讓我來問你的意見。”


    柔軟的身子僵滯,心跳一度停止,然後以數倍的速度劇烈跳動起來,鄭淖約回身,明眸透著欣喜與羞澀,還有一絲微嗔薄怒,壞蛋,故意戲弄人家。


    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風姿,讓韓瑞心動不已,嬉笑道:“美人,你是什麽意見,三個選擇,是答應、同意還是讚成。”


    這叫三個選擇,鄭淖約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無邊歡喜,柔唇輕彎,微微的笑了,秀美絕倫,風華絕代。


    “不回答,就當你默許了。”韓瑞得意說道。


    “不……”鄭淖約忽然開口,見到韓瑞笑容僵滯的模樣,美眸掠出一抹嬌羞,卻沒有掩飾的意思,笑盈盈道:“我選擇答應。”


    韓瑞如釋重負,長吐了口氣,報應呀,不過,刹那之間,韓瑞心花怒放,恨不能仰首高呼,抒泄喜悅的心情,忽然低下頭來,望著那兩片嬌豔的嘴唇,慢慢移去。


    鄭淖約察覺,心頭輕顫,半推半就,星眸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心中有些期待,適時,卻聽重重的咳嗽傳來,卻見不知道什麽時候,鄭仁基已經走到園中,以四十五度抬角,欣賞著天空飄蕩的浮雲。


    “大人。”連忙推開韓瑞的懷抱,鄭淖約臉色嬌豔欲滴,卻沒有開走。


    真是女大不中留,有了意中人,心裏就沒有爹娘了,鄭仁基有些酸溜溜的,望向韓瑞的目光頗為不善,可謂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覺得礙眼,恨不得抽打幾鞭才覺解恨。


    “鄭中書……”


    聽到哼聲,韓瑞連忙改口,揖身道:“嶽父大人。”


    鄭仁基伸手打斷道:“先別急著叫喚,你們還沒有成親呢。”


    “大人。”鄭淖約叫喚,似有兩分不滿。


    “約兒,去寫封家書,催你母親親快些回來。”長長歎息,鄭仁基表情無奈,又瞪眼說道:“小子,你跟我來,我們要好好商量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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