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冬,浙省陽市張家壩,除了少數幾家水泥瓦房,更多的還是土屋,中間有一條土路,將村子劈成兩半,分為上下兩個自然莊。


    這大半個月來,陳廣生終於接受了這件事,他重生了,回到了28年前。


    這是他出生的地方,在這,陳廣生渡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18年。


    19歲時,陳廣生和許多青年一樣,懷揣著夢想,來到了大城市打工,可很快,夢想就被現實所擊潰。


    庸庸碌碌活到了46歲,臨了還在圖書館做管理員,那晚他值夜班,圖書館突發大火,陳廣生沒來及跑,便成了火下亡魂,再醒來時,就成了這樣。


    “哥哥,哥哥……”


    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讓躺在草堆上的陳廣生一骨碌爬了起來。


    來的是一個紮著兩羊角小辮,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小臉蛋紅撲撲的,邊跑邊哭。


    她叫陳廣雪,今年八歲,比陳廣生小了十歲,是他的親妹子。


    這個時候的農村,雖說自改革開放以後,大鍋飯的日子結束了,可全國農村都一樣,也僅僅是解決溫飽的問題而已。


    陳廣雪穿著一身花襖子,又大又肥,像個皮球一樣,兩袖口處黑黢黢的,就像是硬邦邦的黑殼。


    這很正常,在農村襖子一穿就很久,甚至是一冬,大人們還好,但小孩兒隻要一流鼻涕什麽的,就會順手一擦,久而久之,便會這樣。


    “怎麽了小雪,別怕,有哥哥在。”


    陳廣生一把抱住了她,眼神無比溫柔和疼愛。


    上輩子的陳廣生活的很痛苦,並不是因為他是老光棍,而是他對不起自己的家人,因為自他離開張家壩,由於人生不順,五年也沒回過家。


    當他再次回去時,看到的卻是兩座孤零零的土墳,聽村裏人說,那是94年的一個雪夜,陳廣雪突發高燒,他父親就背著小妹去鄉裏的醫院。


    沒想到意外滑落了山崖,雙雙跌死,這件事,讓陳廣生一輩子都沒走出來。


    幸好,老天重新給了他一個機會,這一世,陳廣生絕不會讓這種情況再發生。


    “哥,爸爸被人打了,流了好多血,嗚嗚……”


    小妮子滿眼恐懼的說道。


    “什麽?快帶我去。”


    陳廣生聞言,眼一下就紅了,並且在努力的回憶那天的情況,可時間太久了,就是想不起來。


    陳廣雪用袖子抹了抹淚兒,拉著陳廣生就往家裏去。


    張家壩,顧名思義,村裏頭張家是大姓,陳廣生估算了下,約有七八成的人都姓張,他們陳家在這是單門獨戶。


    這時候的農村,法律意識什麽的非常淡薄,什麽事都是靠人,這就是所謂的“戶家”。


    張家是大戶,陳家是小戶,所以很多事情上都會吃虧。


    陳廣生家的兩間土屋,在下莊的甩尾。


    等陳廣生到的時候,外邊已經圍滿了人,都是張家壩的村民,皆在交頭接耳的說些什麽。


    “讓一讓,都讓開!”


    陳廣生一下就急了,放下陳廣雪後就往裏衝,把人往外扒拉。


    “陳家大小子來了。”


    “屁大的孩子,他來又怎麽樣,今天誰來了都沒用,這事必須得有個說法,憑什麽他們家搞特殊?”


    陳廣生沒理會這些人,很快就衝到了最前麵,可看到眼前的一幕,他眼珠子瞬間就紅了。


    自己的爸爸陳長強,正捂著頭坐在門口,鮮血不停從指縫流出,在他麵前,還有兩個三四十歲的男人,其中一個手裏還拿著木棍。


    “張遠富,我幹你祖宗!”


    陳廣生大吼一聲,左右看了一下,抄起靠在牆上的扁擔就掄了過去。


    “廣生不要!”


    見到這一幕,周圍人還沒反應過來,陳長強迅速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這廣生平時蔫了吧唧的,什麽時候這麽有種了?”


    “乖乖,這要是打下去,還不得給人打到醫院去。”


    周圍人終於緩過神來了,紛紛一臉震驚的說道,看著陳廣生的目光很奇怪。


    “爸,你放開我,我打死這王八蛋!”


    雖說陳廣生是個大小夥子,可力氣也沒陳長強大,被他抱住腰後,硬是掙脫不開。


    無奈之下,陳廣生就將扁擔扔了出去,但是被已經轉過身的張遠富躲開了。


    張遠富家也是這的,而且他哥是支書,仗著這層關係,平日裏就囂張跋扈,張姓的還好,像陳廣生他們這樣的外姓人,經常被他欺負。


    他長的五大三粗,扁擔雖然沒砸到他,但是雙眼也瞪的如銅鈴一般大,極為憤怒的盯著陳廣生。


    “狗東西,你他媽找死!”


    說著,揮起棍子就砸了下來。


    眼瞅著這一棍就要落在他身上,陳廣生的身體卻突然被推開。


    “嗯……”


    陳長強的背,重重挨了一下,悶哼了一聲,可張遠富還不罷休,依舊要追打陳廣生。


    “遠富,給我把棍子放下!”


    就在這時,一聲大喝突然響起。


    “支書來了。”


    眾人聞言,紛紛讓開了條道,讓那小跑過來的男人進來。


    他和張遠富長的很像,是張家壩的村支書,也是他哥哥,但看上去比張遠富還年輕一些。


    “哥,是這小王八蛋先動手的。”


    張遠富對這個哥哥,還是有些發怵的。


    “你個混蛋,我讓你來收稅,誰讓你動手的?”


    張遠國過來一把拍掉張遠富手上的棍子,還踹了他一腳。


    張遠富雖然一臉不爽,但也沒說什麽。


    “都散了,沒什麽可看的。”


    張遠國的話,在這很有分量,所以見他發火,眾人也就漸漸散去。


    “長強,你沒事吧。”


    “沒事?你挨兩下試試?”


    陳廣生滿臉寒意的看向他。


    “你他媽……”


    張遠富又毛了,可話還沒說完,張遠國就狠狠瞪了他一眼,到嘴邊的話瞬間就說不出來了。


    “我沒事支書,公糧的事能不能緩緩,眼下我實在交不出來啊。”


    陳長強也瞪了一眼陳廣生,隨即滿臉討好之色的看向張遠國。


    所謂的公糧,說白了就是農業稅,這時候距離農業稅廢除,還有十五年。


    對於很多家庭來說,這都是一個很大的負擔,尤其是陳家。


    為了響應國家的政策,張家壩也早實行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按人分田,每年交了公糧後,剩下的都歸自己所有。


    可問題是,陳家就他們三口人,陳廣生媽媽在生下小雪後,就和一個外地人跑了,所以他們家的田畝很少。每年除去農業稅後,餘下的隻能維持生活,加上今年大旱收成不好,更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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