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張晚風準時出門采風。


    騎車從電台出來,走南禮士路,經阜成門大街,拐地安門西大街到地安門外大街向北,一路騎了差不多半個鍾頭,來到鼓樓東側的草廠胡同26號。


    下車甩一把額頭上的汗,從包裏掏出鑰匙打開院門。


    小院不大,占地麵積大約有七十平左右,廚房、兩間臥室加客廳一共四間,最東側有間花房,原來是片空地,栽了一顆櫻桃樹,後來給砍了。


    有些年月養花花草草是不被允許的,這些東西是那些封建公子哥兒提籠架鳥的人玩的。


    不讓養花還沒什麽,但有些地方過年不準走親串友,不準祭祖上墳,不準辦婚喪酒席等等。


    提出這些的他們不會都是社恐吧!


    去年,春天來了,大家夥都特別高興。


    花隨便養,今年初老爹張安民就迫不及待搭了間花房,繼續他的養花寵妻人生。


    院中有顆碗口粗的棗樹,在客廳門西側。棗樹下有口魚缸,養著一缸荷花。


    缸內沒有金魚遊動,原本有幾尾,後來被老爹給養死了,他最近工作忙,還沒有來得及補上。


    最東側的牆根處有一長方形小花壇,栽種了一排月季,此時正值月季花盛開,有粉的,有紅的,綻開了有七八朵之多。


    這小院原是外祖父杜少卿的三進四合院的後罩房,在那幾年封了與二進院相通的進門,又從西牆開了一個小門,隔成了如今這模樣。


    外祖父去世之後,房主變成了老娘杜嵐,將來就是我的。


    本來他還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由於在孕期時間,母親杜嵐依舊高強度登台表演,動了胎氣,不幸流產。


    事後她離開了心愛的舞台,專心在中國戲曲學校教書。後來,她被自己的學生針對了幾回,之後就十分忌諱登台,也十分忌諱跟學生同台。


    進院用腳左右一勾帶上院門,再把車子紮停在棗樹下,進客廳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出來拿著盆打點涼水,站在棗樹下簡單擦拭一下身子。


    “爽,舒服。”


    擦身子的水也不能浪費,順手倒在棗樹根部也給它潤潤。


    除去身上的疲乏之後,五髒廟就鬧了起來,到廚房翻了一圈,也沒剩菜剩飯,就找了根黃瓜。


    黃瓜長的不長也不粗,品相不佳,而且刺多,勝在新鮮水靈。


    手一擼把黃瓜身上的刺全部擼幹淨,直接開吃,咬一口回味無窮,滿嘴黃瓜味,略帶點黃瓜的青氣。


    “要是還能來根冰棍就好了。”


    一邊暢想,一邊往自己屋走,他住在最東邊,緊挨著花房。


    小屋十平不到,室內的布置很簡單,北牆有一張單人床,緊挨著有一對開門的衣櫃,進門的窗戶邊有一張包漿的書桌,一把古樸的椅子,書桌上放著家裏唯二的大功率家用電器——華生牌台扇。


    台扇外形設計猶如光芒四射的太陽,外罩是鐵的,扇葉也是鐵的,扇出來的風如鐵片那般涼快。


    除了聲大之外,這台扇沒一點毛病。


    享受幾分鍾台扇帶來的清涼,他就要幹正經事了,挪走台扇,從書桌的抽屜裏掏出一紮信紙,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


    信紙最上端正中寫著:瞧這一家子,後麵還特別標注。


    沒錯,張晚風正在抄……創作《瞧這一家子》。


    穿越過來他本不想做文抄公,原打算就從電台一步一個腳印地往上走。


    可事與願違,一個恢複傳統評書的建議,就需要研究研究,研究了幾天,還需要再研究研究。


    眼瞅著這條路不好走,張晚風回到家之後,便拿起了筆,開始他劇作家的人生路。


    好男人絕不能在一顆樹上吊死。


    至於為什麽選擇當劇作家,而不是小說作家或者其他什麽家,原因很簡單,他聽說現在寫劇本比寫小說的稿費高。


    一九七七年,全國又恢複了稿費製度,其標準之前的規定執行,著作稿千字2—7元,翻譯高千字1—5元。


    到了一九八零年,又上漲了一些,著作稿千字3—10元,翻譯稿千字1—7元。同時也恢複印數稿酬。印數稿酬是指出版社除了向著作權人支付一定報酬外,根據圖書的印數,以千冊為單位按基本稿酬的一定比例向著作權人支付報酬。


    同年,並規定稿酬個稅起征點為800元,四十年過去了,依然穩如泰山。


    劇本的稿酬相比寫小說就高的很,五十年代一部原創電影劇本的標準是3000—8000元。


    這用的是第二套錢幣結算。


    到了六十年代有所降低,但稿酬依舊是天價,長故事片2000—6000元,短故事片1000—3000元。


    經過洗禮,這稿酬大不如以前,甚至沒有一個標準,直到一九八四年才規定長故事片1500—4000元,短故事片750—2000元。


    以此可以推斷,現在劇本的稿酬依舊堅挺。


    就算拿最低的一檔,那也有750元,就這也比寫小說掙錢。


    《瞧這一家子》於1979年上映,王好為導演、陳鏹、陳培斯、劉小慶等主演的喜劇電影。


    電影的原作者是北影廠的電力車間的工人師傅林立,他工作期間寫了《爸爸,媽媽和我》的本子,王好為導演看過後覺得很有生活氣息,很有幽默感,可以做做文章。


    於是王導找到林立,倆人一起對劇本進行了改編,一共改了六稿,才最終完成劇本。


    寫好之後,大家都覺得這個名字不是很合適,影片中還有姐姐、姐夫等很多人,要不就起個很口語化的名字《瞧這一家子》,帶著一種語氣在裏麵,接地氣。


    這個故事主要講:曙光毛紡廠精織車間主任老胡,他埋頭苦幹但思想僵化,覺得幹工作就得埋頭苦幹,而搞技術革新那就是投機取巧。


    女兒嘉英是精織車間的擋車工,她正與車間的修理工鬱林相戀。


    在車間領導老齊的啟發下,鬱林和嘉英等幾個青年工人想把光電管裝到織機上,利用“光電探緯設計方案”以提高產品質量,減輕勞動強度開始實驗研究,繼而同思想僵化的老胡發生了矛盾。


    兒子嘉奇因為在**中沒有受到良好教育而有些好逸惡勞,但本性不乏閃光點,一次與朋友大阮、張嵐在逛公園的過程中奮不顧身跳入水中救根本沒落水的孩子,這些卻給孩子的姑姑——新華書店的營業員林小紅留下了好印象。……………………


    這個故事主要用兩條線開始到結束,年輕人的感情線(生活線)及新老兩代人不同的思想觀念線(事業線)。


    借老胡一家子來反應這個時代人們的生活、愛情、事業等方麵,還有這個時代的人們在這幾個方麵所要麵臨的一些問題和矛盾,舊與新的碰撞。


    對待這麽一個已經經過時間檢驗的電影劇本,張晚風寫的很謹慎,除了對故事裏以鬱林為代表的改革創新者,要著重筆墨,把這條線寫的更突出些,其他幾乎原封不動。


    他也可以隻留個框架進行二次創作,不過,他有點擔心這麽做會畫貓不成反類犬,成為當代“畫蛇添足”的活案例。


    更重要的一點,他怕研究研究。


    張晚風拿起昨兒寫的稿子從頭到尾仔細看一遍,讀完望著窗外的棗樹,沉思了一會兒。


    等他捋清了思緒,提筆寫道:……老胡拿出的書上印有“jap…”字樣,(這是一本介紹泥轟國紡織工業機械的書籍)兒子嘉奇湊了過來……


    老胡不悅道:看什麽?懂嗎?


    嘉奇:嘿嘿,湊合。


    老胡:好,考考你這高中生。(指著字母j)念這個。


    嘉奇:勾!


    老胡:(指著字母a)這個呢?


    嘉奇:尖兒!


    老胡大怒:你給我玩兒牌呢?(指著字母n)念這個!


    嘉奇一直搓著自己的耳朵(思索狀):嗯……嗯……


    老胡很是欣慰:嗯!還算是認識一個。(指著字母p)再念這個。


    嘉奇:嗯……嗯……


    老胡:別嗯個沒完。


    嘉奇回答不上來,就準備溜兒。


    嘉奇拿扇子比劃出“p”來,小聲道:好像是個刀把兒。


    老胡聞言站了起來,大聲嗬斥:放屁!


    嘉奇一下子被點醒,興奮道:對了爸爸!是屁!


    聞言老胡十分欣慰的又坐了回去,這小子還能救。………………


    越寫電影裏那些人物的一顰一笑,一哭一樂都曆曆在目。


    再加上他多年當新聞記者的經曆,不管是工廠,還是胡同巷,他寫來都格外得心應手。


    就算寫鬱林他們搞光電探緯儀這項技術,張晚風下筆也沒有任何遲疑。


    去年燕京紡織二廠就利用光電探緯儀來提高織機的產量,他就實地考察過,回來還寫了篇稿子,並得以發表,稿酬是一張卡片,憑此卡片可以到新華書店領領袖著作。


    他當記者的那些年,可沒少領。


    越寫越上頭,越寫越興奮,寫一個多鍾頭,才因為指關節發痛放下筆,關上電扇,出屋活動活動。


    望向西邊,太陽依舊高高掛著,完全看不出現在已經將近五點鍾。


    過了春季,這白天越來越長,夜晚則越來越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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