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悅眯起眼睛,打量著街道,將親兵和馬車統統打發回去,隻留了一匹馬,竟是一手牽著馬,慢悠悠開始逛街。 暖融融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手中鎖鏈沉重而踏實,他步履悠閑,渾身散發著愉悅氣息,嘴角滿足地勾起。 “人人都知道是您的……再也不用擔心……” 李承嗣茫然走了兩步,項圈上牽拉的力道時輕時重,他耳邊隻聽得到這句話。 路過的涼國居民偶爾有人回頭看他,視線灼熱刺骨,他隻是把頭垂得很低。 曾經的天子如狗一般被人用鏈子牽著,暴露在所有人視線下。 方才店鋪裏所有恐怖的道具都算不了什麽,而孫悅所選的這個項圈雖未給他帶來任何身體上的傷害,卻給了他其他所有道具加起來都不能相較的羞辱。 黑色袍子被烤得發燙,少年木然走了兩步,越走越慢。 耳邊傳來一聲叫賣:“各國美食……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客官,這是衍國有名的小吃,各色餡兒的包子,要不要嚐一個?” 李承嗣抬起頭,看到一個衣衫破舊的中年漢子買了一個肉餡兒的,一個筍餡兒的,塞給身邊虎頭虎腦的男孩,父子二人手牽著手,漫無目的地閑逛。 他站定了,看著這一幕,神情恍惚。 鏈子繃直,孫悅回過頭,順著他的視線掃了一眼那店麵,似是看透了什麽,轉回來盯著承嗣,似笑非笑,手上猛然使力,要將人拖走。 李承嗣雙手反剪在後,被這一扯之下失了平衡,一個踉蹌,閉了眼睛,朝地上栽了下去。 孫悅麵無表情,眼睜睜看著李承嗣摔在腳邊,握著鎖鏈欲將人提起。 李承嗣借著那一提之力仰頭,他的臉擦過孫悅的腿,腰,腹,孫悅突然將鎖鏈一鬆,退後兩步。 少年勉強站定,頸子上暗色項圈泛著詭異光彩,雙目赤紅,口中銜著一柄短劍劍柄,劍尖滴下一滴鮮血。 孫悅漠然看著他,側腹處漸漸滲出一團血暈。 路人靜了一瞬,突然全部炸了鍋般大喊著“殺人啦!”,紛紛極力逃離這兩人身邊,不辨方向撞翻數個攤子,街上亂作一團。 然而李承嗣隻是靜靜地站著。 入肉未深便被躲開,他知道自己失手了。 少年天子微微側頭,吐掉孫悅的短劍,閉目待死。 良久,耳邊仍有嘈雜聲嗡嗡作響,他隻覺項上一緊,那力道轉向前上方,孫悅竟是自顧自跨上了馬。 項圈上一股大力襲來,李承嗣被勒得生疼,腳尖離地,生出窒息的瀕死感。 他眼前掠過涼軍以馬匹拴著活人縱馬奔馳的情景,後麵拖著的人先是拚命奔跑想要跟上,接著跌倒,被磕得慘叫,悶哼,漸漸不動,甚至如風箏一般飛在空中。用不了幾個來回,便變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然而這景象並未出現,一股溫柔的力道攬住了他的腰,承住他的體重,將他橫放在馬上。 李承嗣死命一掙,雙足飛起,迅如流星,踢向孫悅下頜! 黑袍揚起一角,孫悅眸色一深,眼疾手快,一個側掌劈在李承嗣腳踝上,隻聽“哢嚓”一聲,那隻腳扭成奇異形狀,無力垂了下去。 孫悅牢牢按住懷中仍不安分的軀體,輕踢馬腹揚長而去,丟下滿街目瞪口呆的圍觀人群。 * 深夜,床上的李承嗣微微動了一動。 日間本以為會挨一頓毒打,沒想到孫悅竟全當之前之事沒發生過一般,照樣抱著他喂食;既已撕破臉皮,他想過直接閉嘴不吃,然而絕食這行為軟弱而可笑,他還需要保持體力。 斷掉的骨頭已被接好,夾板以外又套了孫悅以木頭削成的厚實殼子,兩半釘死以後雖不算很緊,卻使整條小腿到腳趾都無法隨意動彈。 也許是顧忌這條傷腿,今夜李承嗣隻被綁了雙手和一條腿,仍戴著眼罩與塞口布。 他側耳聽了聽,一室安靜。 左腿陣陣隱痛傳來,李承嗣強忍著,緩緩將這條腿抬起,帶著沉重的木殼努力壓向自己麵部。 另一條腿被繩索綁得死緊,他兩條腿漸漸拉成一字形,大腿內側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他微微顫抖著,狠心繼續用力,直到那木殼觸到自己臉頰。 他急切而笨拙地挪動那隻腳,用木殼去勾那條勒在口中、係於腦後的繩索。 失敗許多次後,在腳、頭顱、舌幾方配合之下,他終於硬生生將那繩索擼下,鬆垮垮落在脖子上。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拚命以舌向外抵,吐出塞在口中的物事,咳了幾聲,長出一口氣,這才感覺到左腿說不出的酸麻無力。 李承嗣喘息著躺了一會,直到那陣酸麻感覺過去,又開始用力扯手上的繩索。 他雙手被縛於頭頂,在繩索力道下拉得筆直,連屈肘都無法做到,幾番用力後,腳踝手腕都磨得生疼,兩手指尖發麻,不用看便知已被勒得腫脹變色。 他安靜了一下,又嚐試以左腳的木殼摩擦右腳腳踝上係的繩索;然而那東西雖然沉重而結實,邊角卻被孫悅用心打磨過,用力蹭了半天,隻將腳踝磨得更痛,繩索仍結實如故。 李承嗣放棄地攤開四肢,心頭湧上強烈的無力感和絕望。 這就是孫悅想要的嗎?一個性奴? 他下意識伸直舌尖,牙齒鬆鬆咬住。 如果明早孫悅來看時發現自己費心思弄到的寵物已經氣絕多時,冰冷僵硬,會是什麽表情? 這個設想讓李承嗣下腹一緊,生出一股病態的快意。 如果再也回不去大衍,永生永世隻能作為奴隸活下去,還不如今晚便做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