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婆婆擦了擦手,一邊轉身一邊道:“莫騙我,老婆子活了幾十年,這點還是能看得出來的,你倆這眼神啊……隻是你莫看他此時寵你,吃個飯都要先喂到你嘴裏……慢著,這是你洗過的?” 承嗣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蔡婆婆將他趕開,搖頭道:“去去,那邊坐著去,還是老婆子自己來吧!你們這些娃兒真是……”她一邊動手收拾,一邊道:“這兩個人要過日子呢,還是要挑門當戶對的,就算你尋的是男人,也別想著高攀這種人,你現在動了心思,等他膩了,新人左一個右一個買進來,有你的苦頭吃……” 承嗣道:“不是——” 蔡婆婆道:“莫怕,老婆子就是囉嗦幾句。你對他再掏心掏肺,也架不住人不稀罕,到時候可再沒人捧著你,寵著你,給你喂飯了,不挨餓都是好的……以前你的東西,你的地兒,全換了是人家的,讓你看著他再去疼別個,不要你,你受得了?別人吹吹枕頭風,你就等著受罪吧,替他做點啥,說不定還要被說成是爭寵,對新人稍微有點不滿,就成了妒婦……” 李承嗣剛想說什麽,突然心頭一震,舊事在眼前浮現。 ——城頭上,少年天子對武將冷冷道:“你是將軍,還是妒婦?” 那婦人像是被提起了心事,還在絮叨:“能躲,就該躲得遠遠的,別招惹他……” ——孫悅單膝跪地,麵無表情遞上辭表。 “要有本事,就是看上了這個漢子,幹脆拐了人遠走高飛,讓他沒法再買別的男人女人進來……” ——一個士卒激動地辯解道:“孫將軍想過同您一道遠走高飛……” “……娃兒,你日後還是該去尋個老實本分的姑娘……” “不——不要說了。”承嗣打斷道:“我隻是個寵物,沒資格,也不會……喜歡他。” * “叔叔,剛才那個大哥哥是不是生病了呀,為什麽要你喂飯?” 一個三四歲的毛頭小孩不知從哪裏跑來,正咬著手指仰頭看著孫悅。 孫悅一人坐在桌邊,低頭看了他一眼,這幼童似乎讓他想起了過去之事,並未動怒。 這孩童初生牛犢不怕虎,竟開始往孫悅腿上爬,一邊含糊不清地道:“石頭小時候,不肯吃飯,娘親也喂石頭……” 他才這麽點大,卻像個小大人一樣一本正經地說“小時候”,孫悅也不禁微笑了一下,扶住這孩子,防備他掉下去。 石頭瞪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湊近他耳邊,嚴肅地說:“可是要是娘親拴著石頭,石頭才不要吃呢,你為什麽拴著那個大哥哥呀?” 孫悅的臉色忽地沉了下來。 幼童哪懂得察言觀色,仰著小臉繼續道:“要是小虎這樣對石頭,石頭以後就再也、再也不理他啦……就算沒飯吃也不要理他……” 孫悅沉默地看著他,石頭又道:“那個大哥哥要是不肯吃飯,你就、就打他屁股嘛……像外麵的小黃、阿旺,才被繩子拴著……” 武將粗大的指節顫了一顫。 石頭用安慰的口氣說:“不、不過娘親不一樣啦……” 孫悅拍了拍他的頭,眼神複雜難明。 他似乎在思索什麽,卻突然聽得遠處傳來一聲女人的慘叫,緊接著,孩童驚恐的啼哭劃破夜空。 (待續) ……上次更的時候想說的比較多,忘了提醒昨天不更了,請狠狠抽打 八十一 馬蹄聲與紛亂的喝罵聲遠遠傳來,家家戶戶都有驚慌的麵孔匆忙探出。 一聲呼哨,原本分散在各家歇息的士卒紛紛奔出,聚向蔡家小屋,多做行商或長隨打扮,眼中卻皆是彪悍血氣。 停在外麵的幾輛馬車車廂被直接掀開,士卒們迅速有序地從中抽出刀槍,翻身上馬,動作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眨眼便已完成列陣! 僅僅六十餘人,卻氣勢淩厲,如不可撼動的銅牆鐵壁。 當先一匹馬上一名高大武將端坐,馬頭旁尚有一名老婦仰著臉惶急絮叨:“那是老馬家媳婦的聲音……” 不遠處出來隱隱的慘呼,哀鳴此起彼伏,逆風還能聽到零零碎碎的聲音:“……一個不留……跑不掉……清洗……” 這武將麵沉如水,一提韁繩縱馬而出,數十騎緊跟其後呼嘯而過。 * 李承嗣被孫悅安放在身後,鏈環隨著馬兒疾馳發出微弱的叮當聲。 沉重的木殼晃動著,承嗣垂眼看了看自己被暫時廢掉的腳,安靜地閉上眼睛。 風聲中,前方的紛亂愈來愈清晰,追打與逃亡聲,哭叫求饒聲,斥責聲,還有人叫囂著:“跑什麽,給軍爺們站住……”“上頭下了旨,要怪就怪你們生在衍國……”“……東邊跑出去兩個,去追!” 聲音愈來愈近,承嗣幾乎覺得那些求饒聲就在耳邊。 “你們是什麽人?站住!——呃啊!” 孫悅的肩背大幅度地一動,“噗”的一聲響起,承嗣閉著眼,知道他又殺了一人。 “什麽人!”“奉命公幹,閑雜人等閃開!”“非衍狗者……”“才這幾個人?找死!”“二隊三隊去捏死他們——” 刀劍相交聲遠遠近近響成一片,夜幕中不知有多少敵人,他們已陷入重圍。 搖晃的火把照出了很遠,整個村子都已被包圍,四下裏皆是涼兵。 李承嗣握著項圈,指節因用力而有些發白,嘴角微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