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些,方氏早就帶著與她相熟的那些人給洗刷過了,現在院子裏剩的就是漢子們喝酒的那兩桌。 祁越把寬袍大袖的喜服換下,穿了件方便的衣裳,兩個人便開始整理那些狼籍的杯盤。 本來祁越是打算讓何淩繼續歇著的,但對方堅持不肯,他也就隨他去了,稍微活動活動也好,反正有他在旁邊,出不了什麽大問題。 待把東西都收拾完,天色也暗下來,何淩下晌才吃了碗雞湯麵,祁越也一直喝酒吃菜,倆人都不餓。 祁越就帶著他去後院喂沐琰了,說起來今天一直忙亂,直到現在也沒喂過它,怕是要發脾氣了! 果然,他們一到後院,沐琰就開始用蹄子踢打地麵,還一直甩著頭打響鼻,很是煩躁的樣子! 祁越走過去拍拍它的頭安撫了幾下,把手裏提著的一小壇子酒倒進它的水槽裏,道:“為了賠罪,我帶了好酒來!” 見它真的低頭飲起來,何淩很是驚奇,“它真的喝酒啊!” 方才祁越提了酒說要帶給沐琰,他還有些不信,想著馬兒怎麽會喝酒呢?沒想到,還真的喝啊! 祁越摟住他的肩膀,“他最愛飲好酒,若不時常給它,便要使性子,不給我騎!” “真聰明!”何淩順了順它的鬢毛,“頭回見它,我就覺得他有靈性!” 飲酒的沐琰感覺到他的觸碰,抬起頭往他跟前湊,想去蹭他的臉,一股濃烈的酒味衝進鼻腔,何淩下意識的用手擋住它,它直接在他的手上蹭了兩下。 祁越笑看著他們,道:“沐琰性子難訓又古怪,甚少讓人親近,先前在山上卻肯讓你摸,我的阿淩,連馬兒都喜愛!” 被他這樣誇獎,何淩很是不好意思,也不去看他,隻注視著又低下頭去飲酒的沐琰,“它上次蹄子裏紮了荊棘刺,我是幫了它,它才讓我親近的!” 祁越倒是不知還有這事兒,不過以沐琰那倔強的性子,在那種情形下,肯讓他靠近,也是對他有親近之意,若是換個讓它看不順眼的,別說是個小小的荊棘刺,便是被射上一箭,它也不會讓人靠近它一步。 想到這兒,祁越的心中很是愉悅,他與何淩之間的緣分,果真是妙不可言! “你昨日一夜未眠,白日也未休息多久,待會兒我燒些水,你洗個澡便早些歇息吧!”看何淩臉上還有些倦意,祁越摸摸他的頭發,動作中帶著憐愛。 何淩聽到他這話,卻是紅了臉,眼睛左瞟右瞟的更不敢看他。 祁越起初不解,隨後卻是明白過來,一把將他擁在懷裏,驚了何淩一跳! “臉紅成這樣,是在想些什麽?”祁越臉上帶著壞笑,故意湊到他耳邊說話。 “沒,沒想什麽!”何淩往後縮了縮脖子,想避開噴灑在頸間的鼻息。 祁越看他慌亂的樣子,壞心眼上來了,他把人摟得更緊,手指還順著他的腰線來回撫摸,“真的沒想?說起來,今天還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呢!” 感覺到腰間作怪的手,何淩心裏更緊張了,“還在……院子裏……” 懷裏的人聲音小小的,還有些顫抖,話裏卻沒有拒絕的意思,隻是提醒他換個地方,祁越被取悅了,在他額上親了一口,“放心,我不會動你的,等你身體恢複好了再說!” 何家人也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劣質藥,對人的身體損害非常大,若是不好好調養,怕是要落下病根子,何淩的身體本身根基就差,他自然要更加注意。 聽他這麽說,何淩鬆了口氣,同時心裏又有些小小的失落,讓他暗罵自己不知羞! 兩人給沐琰跟那頭黃牛喂飽後,祁越帶著他把後院仔細看過一遍。 雞圈現在是空的,他不擅長養這些家禽,就暫時放著了,菜地被他改成了藥圃,種的都是些常見的草藥,四間後罩房,一間被他做了藥房,一間做浴房,還有兩間空著,打算當倉庫用。 祁越給他指了指院子裏的水井,道:“以後用水,在這裏打便是,不用再去村中央的水井!” 何淩湊近看了看,還挺深,自家有井,用水就方便了很多。 “我找人在後院也搭了個灶台,用來燒水洗澡!”祁越引他看了看後罩房旁側的小棚。從前院燒水提過來太麻煩,他幹脆就在這兒搭了個,“你去屋裏拿些換洗的衣裳,我給你燒些水!” “我自己來吧。”他在何家的時候,每次燒水洗澡都要被錢氏罵浪費東西,後來他就隻在冬天燒一點點擦洗,其他時候都用冷水。 “聽話,這是為夫該做的!”祁越捏了捏他軟軟的耳垂。 何淩的臉紅了紅,沒再拒絕。 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何淩覺得輕快了許多,他用布巾擦拭著濕發回了屋,卻發現祁越不在,心下奇怪,到房門口看了眼,見灶房有燭光,就走了過去。 祁越正站在灶台前,不知在熬煮些什麽。 “祁……相公,你餓了嗎?我來做吧!”要改口喚他這麽親密的稱呼,何淩有些不習慣,而且每次喊臉上都會熱熱的。 聽到他的聲音,在灶台前忙活的祁越轉過身,見他披著頭發站在門口,就放下手裏的木勺,走過去握了握他的手,還是暖暖的,才放了心,“晚上涼,你回屋去吧,我這兒一會兒就好!” “沒事!”何淩搖搖頭,表示不冷,“你在做什麽?我幫你做吧。” “不用,你先回屋把頭發擦幹,我自己來就好!”祁越順了順他還有些濕的發絲,怕他再染了風寒。 何淩有些猶豫,“可是,做飯洗衣,都是我應該做的!” “在我這兒,沒有什麽應不應該!”祁越知道他在何家常年做活,不讓他做,心裏不安,也總感覺欠自己諸多,有些愧疚。這些想法他會一點一點幫他抹除掉,讓他心安理得的享用自己給他的一切,“我在煮藥粥,你不通藥理,若是放錯了東西,不僅味道不好,還會影響藥性。” 何淩有些說不出話來,這裏隻有他們兩個,祁越身體沒問題,藥粥是煮給誰的不言而喻。他垂下眼瞼,鼻子有些發酸,從認識開始,這人就幫他許多,總是在為他考慮,自己能帶給他的卻寥寥無幾。 祁越看他低著頭不說話,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阿淩,於我而言,能娶你做夫郎,便是我之幸事,你若與我生分,那才會讓我傷心難過。” 何淩的肩膀顫了顫,他仰起臉看著男人深邃的黑眸,仿佛被看透了心中想的一切,自己心裏所有的不安與愧疚,他好像都能懂,或許他這般,反而如祁越所說,讓他不開心了? 祁越與他對視片刻,突然展顏笑道:“你要實在心疼為夫,明日便給為夫做早飯吧,你上次給我送的肉包子特別好吃,這些日子我可想了呢!” 他突然變了臉,讓何淩反應不及,聽他說完,沒忍住跟著笑了,心中輕鬆許多,“好,明日我一定給你做!” 何淩心裏那點事兒,祁越自然會讓其消失,但也不能操之過急,他低頭在對方唇上親了一口,“真乖!” 何淩又鬧了個大紅臉,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道:“我回屋擦頭發去了!” 祁越靠在門框上看他逃回屋,笑的寵溺又無奈,“怎麽總逃走?”第22章 怪病 新婚的夫夫那邊相處融洽,何家這會兒的狀況確是有些不大好。 “娘,他們怎麽還沒把李郎中請回來?”何珍身上又疼又癢,他卻完全不敢去碰,那種感覺太磨人了。 “快了快了,你再忍忍!”錢氏也著急啊,但是人不回來,也沒有辦法。 “娘,要是……要是李郎中他,他醫不好怎麽辦?”何珍忍不住又哭了出來,他之前已經哭了很長時間了,眼睛都是腫的。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何珍下晌開始就覺得渾身發癢,他不管怎麽撓都沒用,本想著忍忍就沒事了,誰成想吃過晚飯後,臉上身上便開始冒水痘,一撓就破,他先前不小心弄破了許多,現在渾身都是那種水痘和破掉的創口,非常的嚇人。 劉氏跟鄭氏怕他傳染,都抱著孩子躲在自己屋裏,何富何貴兩兄弟去給他請郎中了,何天因為今天被敗壞了臉麵,不願意見他。也就錢氏陪著他,但也不敢靠的太近,坐的遠遠的。 “別擔心,都還沒治呢,不要說這種喪氣話!”錢氏嘴上安慰著,心裏都快愁死了現在何珍那臉她都不太敢看,看上一眼就覺得渾身發麻,這要是真醫不好,還怎麽嫁人! 何珍小心的用巾帕把眼淚擦掉,臉上那些創口一碰上眼淚就疼的不行,再加上那種癢的難受的感覺,他都要被逼瘋了! 就在兩人都心急火燎的時候,何家兄弟總算帶著人回來了,天黑路不好走,再加上李郎中年紀大了腿腳不怎麽好,耽誤了些功夫。 一到家,何富何貴就把人帶到了何珍的屋子前,他們卻是沒進去,開玩笑,要是真傳染,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們孩子也還小,染上還不要了命了! 李郎中一進屋,看到何珍那模樣也嚇了一跳,雖然聽過了那兩兄弟的口述,但沒成想這麽嚴重。 “李郎中,你快給看看吧,我家哥兒這到底是咋了?”錢氏見著他跟見著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他的胳膊就把人帶到何珍跟前。 何珍滿含希冀的看著他,他現在這樣子真是多挨一刻就難受。 李郎中看了看他的臉,又給他把了脈,問道:“你今兒可有吃什麽不該吃的東西?” “沒有,我吃的都跟平常一樣!”何珍趕緊搖搖頭,出了那種事兒他今天哪裏還有臉出門,呆在家自然不會吃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李郎中沉吟了片刻,直接道:“你這病我從未見過,醫不了!” 他這話一出口,何珍就哭出了聲,他一邊抽泣一邊對錢氏說:“娘,你……你帶我到鎮上……到鎮上找郎中,我一定……一定要醫好!” “這……李郎中,您要不再看看?”去鎮上,錢氏是不樂意的,那得花多少銀子啊,但看著自家哥兒這樣,也是不忍心。 李郎中擺擺手,“我是真的沒辦法,你也曉得,我會醫的也就是些頭疼腦熱的小病,嚴重的就不行了,要不你們就去找祁小子試試,興許他有法子!” 祁越會不會醫這病他不知道,但人家不見得會樂意給他醫,今兒的事李郎中也有所耳聞,對何家的做法,他也是頗瞧不上,但是別人家的事,他也管不著。 他提起祁越,錢氏有些尷尬,見他也是真沒法子,隻能讓人離開了。 她看了看何珍,道:“要不,明兒去找找祁越?” 何珍知道她說這話,就是不樂意帶他到鎮上去,怕花錢,他現在難受成這樣,她的心裏卻還是隻惦記著錢,“我現在哪兒還有臉麵見他?!娘,祁越給了你五十兩呢,我看個病能花多少?!” 被他點破心思,錢氏不太自在,“你這孩子,咋說話呢?娘不是舍不得錢,是想著你現在這樣去鎮上拋頭露麵的不好,而且去找祁越扮扮可憐,指不定他就能心生憐惜,原諒今兒的事呢!雖說他現在與何淩成了親,但就何淩那身子骨,生不生得出來孩子還不一定呢,你或許還有機會不是!” 雖說何珍知道錢氏說這些都是不想花銀子的借口,但他心裏還是有些意動的,畢竟祁越處處都好,讓他就此放棄,也不甘心,“我現在這樣,他哪裏還看得上!” 見他心動,錢氏就加把勁兒,祁越手裏那麽多銀子,她卻隻摳出來五十兩。雖說日後能借著何淩的關係打秋風,但哪兒有自己哥兒嫁過去穩妥,“傻孩子,所以才讓你找他醫,我聽人說,上次何淩臉被打成那樣,沒兩天就恢複了白嫩,就是祁越給了他盒藥膏,那你這病,指不定他也能醫呢!” “真的?”這事兒何珍倒是真不知道,他們定了親以後,他就很不開心,那幾天都沒怎麽出門,就怕有人給他替他們。 “當人是真的,娘還能騙你不成!”錢氏越說越覺得靠譜,她總覺得祁越看上何淩就是看上了那張皮相,要是他生不出孩子,說不定就要厭煩了。 何珍倒是想起上次何淩病時,祁越過來看診給的藥丸子,吃了那藥,何淩沒兩天就活蹦亂跳的,氣色看著也好了很多,那人可能真能醫好他這怪病。 想通這事兒,他真恨不得現在就去找他,可他也知道,在人家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去打擾,肯定討嫌,惹得對方更厭惡就不好了。 隻要一想到兩人現在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他就恨的牙癢癢!羅癩子昨晚竟然沒得逞,他真的很失望,不然何淩那個賤人一定會被拋棄,祁越就能發現他的好了,現在跟對方在一起的,也會是他! 是他的,他一定會奪回來,身上的疼痛和麻癢,更加扭曲了何珍的內心,他不甘心自己在承受痛苦的時候,何淩卻身處幸福當中,他紅著眼睛道:“明天我們去尋他!” 看他終於想通了,錢氏喜得連連點頭,忙叫他早點休息,明兒就去祁越家。 何淩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昨晚上他睡得很沉,夢都沒有做,現在的精神特別好。 他動了動,想要坐起身,腰間環著的手臂卻收緊了些,讓他動彈不得,頭頂上響起帶著笑意的聲音,“睡好了?” 何淩抬起頭,對上祁越的目光,他笑了笑,道:“睡得很好!” “那就好。”祁越其實很早就醒了,隻是看他躺在自己懷裏睡的正香,不忍打擾,又抱著他躺了許久。 “該起了,說好要做包子給你吃的。”何淩動了動腰身,示意他把手鬆開些。 祁越笑著在他的發頂上親了親,便放開了手,何淩一得到自由,就很快的起了身。 兩人穿好衣服,洗漱過後,何淩就去了灶房,祁越到後院去把牛和馬喂了,就開始侍弄他的藥圃。 何淩剁肉餡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祁越抬頭往那個方向看了看,又低下頭去,唇邊掛著淺笑,這個地方,終於像是一個家了。 包子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好,這次又是兩個人一起吃,自然更香,祁越配著熬煮的軟爛的小米粥,吃了不少。 待吃過了飯,收拾好碗筷,祁越問道:“你今天想做些什麽?” 何淩想了想,道:“我想把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洗了,家裏有些地方東西放的太亂,也得歸置歸置!” “行,但是不能逞強,覺得累了就休息,我等會兒去地裏看看!”祁越拉過他的手握住,他想做些事他不會攔著,閑了他也無聊,但是得讓他把身體放在首位。 何淩明白他擔心自己,他自然也不會硬撐,“我曉得的,你放心去地裏吧,要是生了蟲子雜草,莊稼可就毀了,你一個人去行嗎?” “沒事,咱家的地沒那麽容易生蟲子,我就是去看看,不做什麽!”他定期會在地裏撒上自已調配的藥粉,不會有什麽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