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梁禎去安頓暥兒睡下,祝雲瑄盤腿坐在榻上,將熱帕子蓋到臉上,漸漸清醒了過來,梁禎過來給他倒了杯熱茶,祝雲瑄扯下帕子,接過水,抬眸望向他,目光微凝。  “怎麽了?”  祝雲瑄搖了搖頭,抿了一口茶,與他提議道:“還早,叫人上些酒菜來,我們一起喝一杯吧。”  梁禎抬手撫了一下他被熱帕子熏紅了的臉:“晚上沒吃飽?”  “嗯。”  一壺熱酒、幾道小菜很快送進了房中,擺到了榻上的矮幾上,梁禎拎起酒壺想要倒酒,被祝雲瑄製止住了:“我來。”  他將酒壺接過去,慢悠悠地倒出酒來,梁禎盯著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看了一陣,輕聲一笑:“陛下幾時做過伺候人的活?”  祝雲瑄眼都不抬,淡淡回道:“嗯,你是朕的皇後,應該的。”  “那我是不是要說一句謝主隆恩?”  祝雲瑄沒理他,倒完了酒,捏著酒杯輕輕晃了晃:“喝酒吧。”  梁禎笑著舉杯,微仰起頭,先將杯中的酒喝了,祝雲瑄盯著他的動作,並未將酒送到嘴邊,隻用手蓋了一下自己的杯子。  梁禎將杯中酒飲盡,衝祝雲瑄示意,笑問他:“說要喝酒的人是你,怎麽隻看著我喝自己卻不動?”  祝雲瑄將手中這杯換給梁禎,接過他的空杯子倒滿,這才舉起了酒杯。  梁禎勾起唇角,什麽都沒問,從容地與他碰了碰杯子。  喝罷這杯酒,祝雲瑄再次晃了晃酒杯,垂眸一笑:“你這裏的酒確實不錯,比起宮中的貢酒也不差,叫人越喝越上癮。”  梁禎笑道:“你要是喜歡,以後回了宮也可以叫人送過去。”  “嗯……”  一杯一杯的酒下肚,下酒菜倒是沒吃多少,到後頭祝雲瑄醉得迷迷糊糊的,什麽儀態都沒了,手撐著腦袋,看著梁禎癡癡地笑,被梁禎伸手拉了過來,拽進了懷中。  倆人在榻上滾了一圈,祝雲瑄趴到梁禎的身上便不再動了,手指點著他的胸口,低聲呢喃:“你想做什麽啊?暥兒還在呢?別又跟上回一樣……”  梁禎捉住他做亂的手,低頭在他被酒水浸潤過的紅唇上用力親了一口:“我以為陛下邀請我一塊喝酒,就是這個意思,原來是我會錯意了嗎?”  祝雲瑄嗤笑一聲,貼得他更緊了些:“你這樣,像是那個什麽……色中餓鬼。”  梁禎不以為意地笑道:“人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若能死在陛下 身上,豈不是比做神仙還要快活?”  “別說什麽死不死的,”祝雲瑄皺了皺眉,不高興地打斷他,“我不喜歡聽。”  “好,好,不說。”梁禎哄著他,抱著人翻過身去,調換了上下位置。  祝雲瑄不動,一雙含水的眸子怔怔望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半晌之後,仰起頭,在他的喉結上輕輕舔了一口。  梁禎的眸色倏地黯了下去,再開口時連嗓子都啞了一些:“陛下這又是何意?”  祝雲瑄笑而不語,迷蒙的雙眼中帶上了幾分狡黠,又一次仰起了頭,舔上了梁禎上下滑動的喉結,唇瓣吮吸,牙齒不輕不重地咬著,聽著梁禎在耳邊的呼吸逐漸粗重,很明顯地感覺到貼著自己腿上的某樣物什漸漸變得硬熱起來,笑得愈發得意。  “阿瑄……”  梁禎啞聲喊他,祝雲瑄的動作沒有停,含含糊糊地回應他:“嗯。”  “別弄了。”  “不行。”  祝雲瑄變本加厲,雙手貼著梁禎堅硬的胸膛胡亂撫摸,且越摸越過火,梁禎不再忍了,猛地起身將人扛到了肩上,三兩步扔上了床。  祝雲瑄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被扛起來時還在不停地笑,被扔到床上後又開始抱怨:“你別鬧了,真吵醒兒子你負責哄。”  梁禎已經壓了上來,扯開了他的衣衫,溫熱的吐息就在祝雲瑄耳邊:“我哄就我哄。”  祝雲瑄不再說了,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呢喃出聲:“那你輕一點……”  三更過後,燭台上的蠟漸漸燃盡,祝雲瑄在黑暗中睜開眼睛,輕手輕腳地坐起身,下了床。  披上外衫坐回榻邊,借著窗外的月光和遠處不知何處的點點星火,他提起筆,快速寫了張字條,擱下筆靜默片刻後,又起身走回了床邊。  梁禎已經睡熟,祝雲瑄將字條放到他枕邊,坐下 身,安靜地看著他,半晌之後勾唇無聲一笑,低下頭,親昵地貼著他的臉蹭了蹭。  暥兒被抱起來時就醒了,下意識地要哭,祝雲瑄捂住他的嘴,壓低聲音叮囑他:“乖寶寶,爹爹在,別哭。”  小孩兒迷瞪瞪地望著祝雲瑄,身後窗外的月光將他臉上的笑容襯得格外溫柔,還未完全清醒的小娃娃隻以為自己做了個夢,爹爹就在身旁,便又閉上眼睛,靠在祝雲瑄的肩膀上,安心睡了過去。  祝雲瑄將人抱緊,順手取下搭在一旁屏風上的鬥篷,將孩子裹住,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依舊在沉沉睡夢中的梁禎,不再猶豫地推開房門,抱著暥兒悄無聲息地離開。第七十六章 離別衷腸  子時已過,夜色漆黑,月光也隻能照亮腳下一小塊地方,祝雲瑄抱著孩子,順利從將軍府後門出去,漸漸加快了步伐。  幾個時辰前因為那場煙花會而熱鬧無比的海島已沉入夢鄉,偶有風拂過,也帶著夏夜的濃濃暖意。趴在祝雲瑄肩頭的暥兒再次醒來,眼珠子吱溜轉了半晌,終於不迷糊了,小聲問祝雲瑄:“爹爹我們去哪裏啊?父親呢?”  祝雲瑄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你大爹爹來接我們,我們要回去了,父親過兩日就會去找我們,別擔心。”  小孩兒瞪圓了眼睛:“大爹爹在哪裏?”  祝雲瑄輕聲一笑:“馬上就能見到了。”  島上家家戶戶夜不閉戶,值夜的衛兵也隻在上下半夜時會出來巡邏兩趟,海邊這個點連個人影都沒有,海麵風平浪靜,祝雲瑄抱著孩子站在碼頭上靜靜等著,心頭亦是一片平靜。  半刻鍾後,倏然出現的遊隼從天上盤旋而下,停在了祝雲瑄的肩膀上,親昵地歪著脖子與他蹭了蹭,暥兒“呀”了一聲,高興地伸手去摸他的小鳥兒。  遠處有船衝破濃霧漸行漸近,祝雲璟就站在船頭,正焦急望著碼頭的方向。  暥兒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爹爹爹爹,大爹爹來了!”  船停在了碼頭,祝雲璟從船上下來,見到祝雲瑄和暥兒,鬆了一口氣,沒來得及多說,隻提醒祝雲瑄:“趕緊走吧,上了船再說。”  “阿瑄。”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祝雲瑄猛地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果真是梁禎,就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正目光沉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祝雲璟皺眉,下意識地抽出了劍擋在祝雲瑄麵前,船上的弓箭手更是各個搭弓拉弦,嚴陣以待。  “哥,你帶暥兒先上船去吧。”祝雲瑄說話時一直看著梁禎,眸光閃爍中透著些許無奈。  祝雲璟擰緊了眉,瞥了梁禎一眼,僵持片刻後,沒好氣地從祝雲瑄懷中將暥兒抱了過去,上了船。  船上的弓箭手依舊沒有收弓,緊繃著神經盯著梁禎,暥兒趴在祝雲璟的肩頭,有些怯怯地小聲問他:“爹爹,爹爹和父親怎麽了?”  小孩兒之前在祝雲璟麵前一直喊祝雲瑄小叔叔,這會兒或許是因為被眼前這陣勢嚇到了,又或許是因為喊習慣了改不了口,祝雲璟的全部注意力卻都在他最後一個稱呼上:“父親?你叫他父親?”  小孩兒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睛:“爹爹說的。”  祝雲璟:“……”  祝雲瑄沒有動,就這麽安靜地站在那裏,怔怔看著前方的梁禎。四目相對,片刻之後,梁禎大步走了過來,祝雲瑄抬起手,製止住了船上人差一點就要放出的箭。  梁禎停在了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沉聲問他:“你要走了嗎?”  祝雲瑄微蹙起眉:“你沒有睡著是不是?你知道我在酒中下了藥?”  梁禎靜靜看著他,歎道:“阿瑄,你這幾日都心神不寧的,今晚尤其反常,我沒法不注意,屋子裏點的熏香,有解毒之效,我常年都用著,一般的迷藥對我起不了作用的。”  “那不是什麽迷藥,隻是能讓你睡一個安穩覺的安神藥而已,”祝雲瑄說著抿了一下唇角,“我留了張字條給你,我……”  梁禎截斷了的話:“你還是不信我嗎?”  “我沒有,”祝雲瑄半斂下眸,聲音艱澀地開口,“梁禎,你有你要做的事情,可我也有我該扛的責任,我是大衍的皇帝,不是你護在身後的弱小,你也該信我的。”  梁禎怔忪了一瞬,臉上的神情重新柔和了下來:“是我想岔了,這些事情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祝雲瑄抬手指了指還在半空中盤旋的遊隼:“它一直跟著我,我剛上島它就把兄長的信送來了,我其實……一直在等你親口跟我說。”  話音落下,他唇角的笑意淡去,再開口時語氣中多了幾分自嘲:“你為什麽就是不肯告訴我呢?你把你的計劃告訴兄長他們,卻不肯直接說給我聽,我在你心裏,就當真如此沒用嗎?”  若是在三年前,梁禎這般瞞著他自作主張,他們之間勢必又會爆發爭吵和互相猜疑,但到了今時今日,祝雲瑄已經不願去想太多了,他選擇相信梁禎,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唯一希望的,便是梁禎也能信他。  “原來是這樣,”梁禎牽過了祝雲瑄的手,直視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我怕你不同意,我這麽做也不單是為了你,我也有私心,陛下其實很清楚,這個島上的人想要回大衍,不是你一道聖旨就能解決的,他們必須為大衍立功,才能名正言順地回去,我將你留下來,隻是不想你去涉險。”  “梁禎,”祝雲瑄沉下了目光,再次提醒他,“我是大衍的皇帝,敵寇來犯,即便我不能親上前線,也斷沒有躲在這海外孤島上偷安的道理,更何況,你當真覺得這裏比泉州安全嗎?”  梁禎深深望著他,短暫的沉默後,輕聲一歎:“之前帶你和暥兒去彩虹島,本想將你們留在秦家,那裏與世無爭是最安全的地方,是我自己舍不得跟你們分開,又將你們帶了回來,可是阿瑄,泉州縱有千軍萬馬可以護衛你,前提是你得答應我,不能冒險,打仗的事情交給定國公他們。”  祝雲瑄點了點頭:“好。”  梁禎稍稍放下心來,目光片刻都不舍得從祝雲瑄的臉上移開,喃喃道:“是我忘了,我的阿瑄早已是能獨當一麵的真正的帝王,我不該看輕了你。”  祝雲瑄回視著他,睫毛微微翕動,眸色幽沉如水,梁禎忽然又往前了一步,猛地將他拉進了懷中,用力擁住了他。  祝雲瑄愣了愣,輕閉起眼睛,抬手回抱住了他。  祝雲璟抱著暥兒站在船頭,見狀冷著臉沉聲下令:“都放下弓背過身去。”  弓箭手們齊刷刷地轉了身,暥兒咯咯笑了起來,小聲問祝雲璟:“爹爹和父親又在玩親親嗎?”  祝雲璟麵無表情道:“他們經常玩親親嗎?”  小孩兒高興地點頭:“是呀!”  祝雲璟:“……”  碼頭上的倆人依舊沒有分開,梁禎在祝雲瑄的耳邊輕聲耳語:“阿瑄,三年前你來獄中看我,走之前我也是這樣抱著你,還記得嗎?”  “……嗯。”  梁禎笑著呢喃:“那個時候我甚至想要抱著你一塊死了算了,哪裏能想到還能有今日。”  祝雲瑄皺眉提醒他:“我說了,別說死不死的話,我不愛聽。”  “阿瑄,你等我回去,你答應過我的,封我做皇後,君無戲言。”  “我沒有反悔的意思,我既應了你,就一定會做到,”祝雲瑄說著輕籲了一口氣,“你……要平安回來。”  輕笑聲再次在耳畔響起:“那是自然,我還等著陛下十裏紅妝的娶我呢。”  梁禎語調輕鬆,有意逗笑祝雲瑄,祝雲瑄聽著,心裏剛剛生起的那點離別愁緒漸漸消散,雖然他知道,梁禎是故意這麽說好叫他放心。  從梁禎懷中退出來,祝雲瑄垂眸靜默片刻,解下了掛在腰間的一枚玉佩,遞給他:“你收著這個。”  梁禎接過,輕輕摩挲了一下,笑望向祝雲瑄:“這是聘禮?”  祝雲瑄別開目光:“你說是就是吧。”  見梁禎仔細地將玉佩收進了懷中,祝雲瑄終於徹底安下了心,船上的祝雲璟已經在催促他,梁禎最後握了握祝雲瑄的手:“你去吧,過幾日我便去找你。”  祝雲瑄點了點頭,欲走時複又想起了另一樁事情,轉回了身皺眉問梁禎:“關於祝雲瓊的事情,你是如何知曉的?”  “那個啊,”梁禎笑著撇嘴,“我那位三嬸,也就是祝雲瓊他外祖母,陛下派人去梁家抄家時暴斃了,其實是被人救了出去,三年前我在來南邊的路上趕巧遇到她,她本是江南一個沒什麽權勢的富商之女,卻能被人冒死救出,我能不好奇嗎?就派人去將她劫了來,那個女人是個怕死的,被我稍微用點手段威逼了一番,就泄了底,她本姓陳,是前朝皇室餘孽的後裔,江南那戶富商是他們在大衍的眼線,梁家人貪財,她以富商之女的身份嫁進了安樂侯府,又生了個成了先帝寵妃的女兒,最後還有了位差一點就登上帝位的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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