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都在想,父皇很快,很快就會來接我們的。直到禦樂宮內亂,我親眼看著母妃和繼父在我眼前死掉。我才覺得,那個應該對我的人生負責的父皇,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麵前,再也不會讓我回到他身邊。” “那時候我隻有十歲,要照顧隻有三歲,被內匪重傷的玉兒,還要撐起幾近支離破碎的禦樂宮。也是那個時候,我發誓我會要那人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哪怕覆滅了整個王朝,我都不在乎。” “所以我開始經常接觸七絕琴,練習琴譜裏的內功心法。那時候我還沒有忘記你,記得你經常會來看我,陪我彈琴,陪我練功,有時候也會帶我到神殿裏麵來……” 聽到這裏,奉舜華微微一怔,卻依然沒有開口打斷他。他想繼續聽下去,想知道為什麽,赫連重要選擇忘記他們之間的過往。 “可是我十五歲那年,你卻突然不見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沒有找到。剛好那時候我開始練習鳳凰涅盤,必須要以一段記憶來交換功力。” “而你當時不想放棄報複皇上,所以選擇忘了我。是嗎?”奉舜華順著他說下去,也總算明白了赫連重忘了自己的原因。而他突然消失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有了孩子。 “嗯……”赫連重點點頭,沒有否認。“後來時間久了,我覺得自己似乎也沒有那麽恨父皇了,他畢竟要為天下蒼生負責。漸漸的,我也就覺得,那個高高在上的人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就是赫連重,而那個十七皇子重泊明,已經死在了六歲那年的雨夜裏。” “可是就在今天,我看到了那麽蒼老的他之後,突然覺得,我心裏,始終還是無法跟這個人撇清關係。就算名分不在,那個人,始終都是我的父親。我身體裏延續著他的血脈,這一點,不管我如何否認,都無法抹掉。所以,我沒有辦法看著他在我麵前生老病死,卻無動於衷……” 之後赫連重又說了很多,有悲有喜。奉舜華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陪在他身邊的那些年,他心裏依然藏了那麽多心事。在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當初要瞞著赫連重生下奉禮泉跟奉和鳴這個決定是多麽愚蠢。 但是流逝的時光已經無法重來,既然都過去了五年,現在才拿出來說也不能讓奉和鳴活過來。索性,過去的,就都讓它過去好了。反正早晚赫連重都會知道真相。 這時候的奉舜華並不知道他又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這個決定,不但給他自己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誤會,也使得赫連重險些為此而喪命。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現在說出來,還為時尚早。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無關小劇場——某舜:你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承認圈圈是你兒子?俺:你不是不讓俺認他麽……某舜:你都不記得他怎麽來的,當然不讓你認了!俺:可是俺現在也不記得啊……某舜:你就接著裝吧你!早晚讓你後悔!俺:俺是無辜的……萌圈:阿爹,你要是無辜的……那我是怎麽來的?俺:………………2626、第廿六章 轉瞬溫情 ... 自從見了元祐帝之後,赫連重幾乎三天兩頭兒的,就要入宮一趟。元祐帝總是能找到各種理由讓赫連重入宮伴駕。赫連重本不想去,可每次一想到那人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駕鶴西遊,便又心軟下來,最終還是乖乖奉旨入宮。 赫連重正發呆的空當,元祐帝親自夾了一筷子荷葉蒸魚放到他麵前,“嚐嚐這個吧,聽寧兒說你喜歡清淡的,尤其喜歡這道荷葉蒸魚。” “呃……謝皇上。”赫連重怔了一下,看著碗裏的魚,心裏難免感觸。這個當年威震四方的元祐帝,如今,竟然這樣小心翼翼地討好著被自己逐出宮並宣布夭折的兒子。 元祐帝眯著眼睛看著赫連重吃著自己精心為他準備的這些菜肴,自己卻一口都不吃。他沒有告訴赫連重,他的胃已經不行了,這兩個月以來,他都隻是吃流食,並且多一點都會吐出來。但是他不敢告訴赫連重,怕他會難過。 “皇上怎麽都不吃?”赫連重抬頭看著元祐帝,“不舒服嗎?要不要傳太醫過來看看?還是說,飯菜不和您胃口?” “沒有沒有。”元祐帝慌忙應聲,“朕其實已經吃過了,說是讓你來陪朕共進午膳,其實隻是想看看你而已。” 赫連重微微蹙了蹙眉,卻也沒辦法,隻得硬著頭皮在元祐帝的注視下繼續吃。元祐帝倒是沒覺得這樣有何不妥,時不時地給他夾菜,生怕他吃不飽似的。而赫連重也是盛情難卻,硬是把一桌子的菜,一個人都吃掉了。好在每道菜的份量都不是太多,不然赫連重真的懷疑自己會不會被撐死。 “重兒可有喜歡的人?說與朕聽聽可好?”元祐帝伸手拍了拍赫連重的手背,“若是定了婚期,朕為你們主婚可好?” 赫連重幹咳了兩聲,唇角抽搐。自己喜歡當朝主祭這種話,要他如何說出口?而且到現在,他都不能確定那主祭大人是否能跟了自己。更何況,身為主祭,是不可以成婚生子的吧?思量再三,赫連重決定給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喜歡的人……有一個。隻不過現在還不確定那人是不是也喜歡我。所以……” “不喜歡也不打緊!”元祐帝打斷赫連重的話,“隻要重兒說一句喜歡,朕這就賜婚給你們,不論那是哪家的小姐,她還能抗旨不成?” “嗬嗬……”赫連重幹巴巴地笑了笑,“皇上,我看上的人……不是女人。” “男人?”元祐帝下意識反問,怔了一下,又道,“男人也無妨。寧兒不就娶了男妃麽!這婚事還是朕親自定下的。” 赫連重微微挑了挑眉,淡淡道,“可是三哥的婚事是政治聯姻吧。我就不信皇上當真就喜歡一個男人做您兒媳婦。” 元祐帝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從反駁。他確實不喜歡,也不適應一個男人做自己的兒媳婦。如果不是因為奉天是當朝主祭的弟弟,元祐帝斷不可能讓自己最寵的兒子娶一個男人作為正王妃。 就知道元祐帝的心思被自己說中,赫連重彎起唇角輕笑,“所以,關於我的婚事,皇上也不必操心,我心裏有數。” 元祐帝看了看赫連重一臉“與你無關”的表情,在心底輕輕歎了口氣,“重兒,你是不是……還是恨朕,所以,故意這樣說與朕聽?” 赫連重有些好笑,“我有必要拿這種事開玩笑麽?我從來就沒打算否認我是斷袖。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朕今晚命人準備了煙花,你不看了再走嗎?”元祐帝上前攔住已經起身的赫連重。 “您……還記得我喜歡煙花啊……”還以為您全部都忘記了。當然,這後半句,赫連重並沒有說出來。“不過實在是要辜負皇上的一片好心了。” 看著元祐帝臉上明顯受傷的表情,赫連重跟他打起了商量,“不如這樣吧,皇上您把那些煙花留起來,下次我再入宮,定讓您陪我看個夠,可好?”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朕可等著跟你一起看了!”這時候的元祐帝好像個小孩子,生怕赫連重會就此一去不複返。 可是元祐帝卻沒有想到,他再次見到赫連重的時候,竟然就是他的大限之日。赫連重自己也沒有想到,事情來得那麽突然。之前明明一起下棋,一起用膳的人,居然這麽快就要不行了。 所以,直到赫連重木訥地走到了朝乾殿門前,都還不相信元祐帝已經病危的事實。但是看著殿內難得齊聚一堂的皇子公主們,赫連重也不得不認清了事實。連重寧遠都從戰場上趕回來了,這事怎麽可能假得了呢。 赫連重一腳踏進朝乾殿,一腳還跨在殿外,視線越過跪了一地的皇子公主們,直直地看向龍榻上已經奄奄一息的元祐帝。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他突然就猶豫起來,不知道自己是該進去,還是該跟那些臣子嬪妃們一樣候在殿外。 “咳咳咳……咳咳咳咳……”空曠的朝乾殿裏,元祐帝的咳嗽聲聽起來格外蒼涼,他拚著最後的一點力氣朝殿門前的赫連重顫抖著伸出手,每說一句話,都要喘息好久,“是……重兒嗎?過來……到朕的……身邊來……” 赫連重聞聲頓了一下,腳步踉蹌地走到龍榻邊,也不知是沒站穩還是內心使然,他在握住元祐帝幹癟的手的那一刹那,直接跪在了龍榻邊,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元祐帝用力握了握赫連重的手,艱難喘息道,“重兒……你答應的……要朕……陪你看煙花……朕……又要……食言了……” “不會的!”赫連重堅定地打斷元祐帝,聲音裏帶了哽咽,“您不是把煙花留起來了嗎?我們現在就看好不好?您現在……就陪我看!” 元祐帝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而後緩緩點了點頭。赫連重立刻就衝一邊候著的太監喊道,“你沒看見皇上的意思麽?還不快去準備?” “是……是!奴才這就去!”那太監也不敢耽誤了,麻利地甩了拂塵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