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誰再和他吹神霄英明神武就是瞎了眼!  他像個烤紅薯似的被仙座拴在腰上,禦劍穿過高空上的凜凜寒風,越過一座座山頭,直到九宮八觀的建築群都成了螞蟻,而熱鬧生氣的城鎮民居一點點現了蹤影。  謝秋寒這才降了溫,睜大了眼睛,看著底下的城鎮——雲邡說的出去玩,竟然是帶他下山!  城鎮裏很是熱鬧,人群熙攘,今日立冬,正是集會的時候,農戶推著農活出來叫賣,手藝人穩坐街邊笑嗬嗬的聊天,兩邊攤販叫喊賣貨,對停下來的顧客百般殷勤,還有穿紅棉襖的小娃娃坐在爹爹肩膀上,伸出手去抓糖葫蘆。  謝秋寒已有六年沒下過山,上回在山下時,也是個屁事不懂的小毛孩子,成天除了會吃就是會玩,但凡路過果糖蜜餞小玩意都要伸手去薅薅毛。  如今再來到山下,恍如隔日,卻物是人非。  雲邡道:“怎麽樣,說了讓你多出來玩玩,還非得我用強。”  謝秋寒耳根紅透了,但臉上一點都不顯,緊抿著唇,就是不肯說個好字。  雲邡打量他一會兒,心生讚歎,這再怎麽羞惱都不上臉的功夫,也算是小寒的絕技吧。  二人行了一段路,謝秋寒本是一臉穩重,但畢竟少年心性,到底是忍不住,眼睛不住的往兩邊看,神采奕奕的,很新鮮。  雲邡負手走在他身後邊,悠閑自在,但見旁邊的人都有意無意的看過來,便察覺出了一些不對:  山下的百姓都穿上了冬衣,裹得嚴嚴實實,就謝秋寒被他這麽偷出來,身上隻披了件單衣,顯得格外單薄可憐。  而他自己,出門前就記得換上了一件新袍子,他身形瘦而高挑,冬衣穿著也是風姿無限,和前麵那個像八輩子沒出過門的少年對比起來,不免讓人聯想他有什麽奇怪癖好……  正好旁邊有家成衣店,他不由分說的一把將謝秋寒拽了進去。  謝秋寒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扔了一堆衣服,讓他去試。  大概是觸景生情,他回憶起當年被親娘裝點的日子,很配合的由著雲邡玩。  雲邡將他擺來布去的打扮,一會兒錦袍加身,一會兒披鶴氅衣,掌櫃夥計手裏堆起的衣物越來越多……  最後謝秋寒落定在一件暗紅色狐裘的裝扮上,脖子邊圍的是圈白色貂毛,襯的麵如冠玉,顏色分明,像人間富貴人家的公子。  他無奈的朝雲邡看過去,“行嗎?”  雲邡打量一陣,麵露滿意。  掌櫃很會看眼色,立馬殷勤道:“此乃正宗的火狐皮毛,火狐生在北川之地,皮毛最能驅寒避風,隻要披上這裘衣,便會覺得通體暖洋洋的,而且這會兒剛進的貨,正是便宜的時候,隻要這個數——”他伸出手掌,比了個五。  謝秋寒想問五後邊幾個零,可雲邡已經爽快點頭,“拿著。”  掌櫃眼睛一亮,“那這些要再挑兩件嗎……”  他抱著一堆半人高的衣服,已經分不開手,隻好用綠豆眼拚命往下看,用一雙靈活的眼睛傳達了他家衣物“雖然貴了點但是好看還顯身份值得選購”的複雜意思。  雲邡道:“別廢話,都拿著。”  掌櫃喜笑顏開,剛一開張就過年。  雲邡敷衍完老板,目光越過對方肩頭,落定在後邊。  謝秋寒順著他目光一看,是排女子衣物,脫口而出:“你別想!”  雲邡飛快的一眨眼,若無其事的按住剛想伸出去的手,疑惑道:“你說什麽?”  左臉寫著“你誤會了”,右臉寫著“我聽不懂”,橫批卻是“本座頗為遺憾”。  謝秋寒:“………”  這大尾巴狼!  他別開臉,這時夥計啪嗒啪嗒打完算盤,堆滿笑走過來,“客官,八百兩白銀,或二百下品靈石。”  山下貨幣度量單位分兩套,一套是靈石,一套是白銀,中間匯價每日都在浮動,各大票莊夥計會在卯時統一宣讀。  雲邡摸出剛從岫玉那兒賭來的一塊上品靈石,遞給掌櫃,“多出來的記著賬,改日再來,衣服都送去紫霄天宮,報……報岫玉的名。”  這片都是紫霄山的轄地,掌櫃的聽了雲邡的話,呆了片刻,身側的夥計雙手捧著這枚上品靈石,抖得和篩子一樣。  掌櫃再次打量二人,見他們神姿秀逸,非同尋常,頓時嚇得兩股戰戰,“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仙人了。”  說著腿下一軟就要下跪。  謝秋寒眼疾手快拉住他。  雲邡一瞅,揶揄道:“掌櫃的,你這是黑了我多少?”  掌櫃卻是頭一回覺得靈石這麽燙手,趕緊塞回去,拉也拉不住的磕著頭:“小的不敢,小的萬萬不敢!小的眼拙,未辯出仙人身份,還請仙人恕罪!”  謝秋寒一愣……  他覺出了不對。  連錢都不要了?  很容易的想到,若不是有虎狼在前,積威已久,像這種你賣我買、你情我願的事,又談何冒犯?  他下意識去看雲邡,卻發現他臉上已經沒了表情,愜意散漫是沒了,但不悅之情也沒跟上,他所有的情緒都斂在一處,叫人探不出究竟。  “起來,”雲邡道。  他語調平靜,卻有著不容人反抗的意味。  那掌櫃的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小的實在、實在不知是仙人來此,往日都是方管事的,仙人勿要怪罪,您再看看還要什麽,我立刻讓夥計給您送上山,這錢小的絕不敢收……”  越說越離譜,紫霄山三字換成土匪窩也能成立。  謝秋寒想打斷他,這時聽得雲邡凝神片刻後,輕聲說:“再忍幾日。”  ……那話倒像是給他自己說的。  那掌櫃的不知其意,覺著這話牛頭不對馬嘴的,心裏轉過了無數念頭,當真是膽戰心驚,硬是在寒冬滾出了一腦門的汗。  謝秋寒心念電轉,紫霄山亂象已久,想必是分管此地的管事常常來此搜刮,三番四次之下掌櫃就成了驚弓之鳥,這會兒一聽二人是紫霄山的,還以為是直鉤吊他,立刻跪下求饒。  連他自己,剛上紫霄山時不也是被一個管事給坑了一回嗎。  但他見掌櫃都抖成了那樣,忙拉了拉雲邡,勸道:“別嚇著他了。”  雲邡衝他微微頷首,但緊接著,眉毛就挑了起來,他發現這小子順手摸進了他衣襟裏——  謝秋寒從他懷裏摸出了兩塊靈石,轉而放到掌櫃的手上,借花獻佛的說:“掌櫃的你接好,不用怕,我們沒有壞心。”  出息了!?第31章   謝秋寒神態自若的順走靈石, 半點不覺得哪不對, 又繼續問那掌櫃的:“敢問掌櫃的, 此處隸屬哪一宮?”  掌櫃的自然不肯答,他半邊身子踏離了心驚膽戰, 尚在小心翼翼的觀望二人來意。  仙座好整以暇,想看謝秋寒如何應付。  但謝秋寒卻扭頭看他, 是習慣了想聽聽他的話。  他隻好回答:“原本是淨樂宮,後來歸了太玄宮。”  謝秋寒點了點頭, “可我們來時見市集熱鬧的很,也不太像是長期被管事搜刮欺壓的樣子……這些商戶農家平日是怎樣繳納稅賦的?”  雲邡聽他能想到這處,心中讚賞,答道:“轄地按季納稅賦,三成歸紫霄山, 二成留縣衙,餘下交中州朝廷, 九州俱是如此, 唯江南一帶由顧謝沈三大家把持, 隻取通商薄利,稅賦統歸於朝廷。”  三成?  謝秋寒先是驚訝於仙門所剝稅賦的比重, 而後眉頭皺的更緊——  不對,是連三成都不夠!  旁邊的掌櫃看他們二人一問一教, 悄悄的抹了冷汗。  他起先見這少年麵嫩,另一人將他百般打扮,姿態狎昵, 還以為是哪家富貴人家養的雛兒。  現下看來這應當是仙山上一對初下山的師兄弟,年長些的愛鬧,年幼些的倒沉穩,這南轅北轍的性子,也不知怎的關係這樣親近。  掌櫃放下了戒心,聽他二人對話,苦笑開口道:“按季納三成?那都是早些年了,現今哪有這樣的大好事,尤其最近這段日子,管事一來就得把我這口袋掏個底朝天,街角那幾家鋪子都熬不住關門了,若再這麽下去,小的也該回老家了。”  那夥計又補充道:“那方管事隔三差五就來,小的有日聽他們交談,說是為起大事,小的就不明白了,這前不久才辦了大醮,近日哪還有大法事,想來也隻是撿個暴斂橫征的名目罷了。”  謝秋寒聽了,眉頭一跳,拽住雲邡衣袖。  雲邡看他滿目擔憂,卻拍了拍他手掌,反過來安慰他。  謝秋寒往日當他是個普通畫靈,近日一番起落,方知他虛虛實實,叫人一點都看不穿。  此時不明白他究竟是早有成算,還是裝模作樣。  雲邡總是一副懶散不管事的樣子,把喜怒哀樂都變成輕飄飄的一笑,可他能隻身在紫霄山的波詭雲譎中登上仙座之位,又怎麽會隻有這一麵呢。  那日七殺陣中,人人自危,他風輕雲淡,還有空調笑,最後拔出長劍,力挽狂瀾的卻也是他,可見他的行事風格。  謝秋寒心中猜測時,聽見雲邡問那掌櫃:“掌櫃,街角關的是幾間什麽鋪子,這樣好的地段,真是可惜了。”  掌櫃道:“便是此間最大的藥鋪同生堂,還有兩間法器行。”  “哦?”雲邡意味深長道,“藥鋪和法器行……我聽說法器行最是暴利,這樣也熬不過嗎?”  掌櫃的一怔,摸摸後腦勺,“也是,街角地段這麽好,怎麽就不行了呢。”  兩句反問,讓謝秋寒心驚膽戰起來。  “雲……”  他剛要說話,唇上抵上一根手指。  雲邡朝他輕輕搖頭。  謝秋寒怔住。  雲邡向那掌櫃道:“安心做生意吧,過幾日就好了。”  掌櫃怔住,看他仙姿,心中竟升起無上的景仰和臣服。  這究竟是何人?  至於謝秋寒,他已經原地化成了一截木頭樁子,腦海裏隻剩下了唇上溫熱的、一觸即離的觸感。  至於什麽圖謀不軌、危機四伏,全都知趣的伏在了一份悸動底下,半點不見了勢頭。  直到離開成衣鋪子,他狂跳的心方稍稍休止。  他回神,左右看看,忙道:“太玄宮偏在這時大肆征斂,定是有所圖謀,為何不再多問上兩句,興許順藤摸瓜能知道些什麽呢。”  “他能知道什麽,”雲邡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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