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狐狸被捏著後頸提了起來! 夭壽了,狐狸短短幾年的生命裏,還是第一次被人家拒絕親親。 紅瀾提起了狐狸,狐狸四肢騰空,在空中撲騰,紅瀾無視它的不快,認真看它下腹,想分辨公母。 嗲成這樣,應當是母狐狸吧? 狐狸那黃豆大的小腦袋瓜運轉起來,終於反應過來這個人幹什麽。 它頓時氣的通紅:看著正正經經的,怎麽耍狐狸流氓! 惱羞成怒的狐狸爆發出了新的力量,凶巴巴的用後腿在紅瀾臉上蹬了一下。 紅瀾都來不及生氣,狐狸就從他手中脫出去……又跳河了。 雲邡的大笑聲從岸邊傳來,他簡直開了眼界了,這是怎樣一種恃寵而驕的精神! 紅瀾無奈,彎下腰,挽起袖子,伸手探進河裏,又去撈它。 可不知怎的,一股沉沉的鐵鏽味忽然鑽進了他鼻尖。 這鐵鏽味隔著重重忘川水,成了一份折戟沉沙的滄桑和肅殺。 嘩啦—— 水花四濺,狐狸從水麵冒了出來,四爪並用的抱著一塊鐵皮,搖頭擺尾的要交給紅瀾,就像是獻寶似的。 紅瀾把它拎起來,“別撿不幹淨的……” 雲邡瞧見那東西,忽然聲色俱厲的喊道:“上來!!” 與此同時,陽光似乎明滅了一瞬,那股肅殺的鐵鏽味騰然升起,叫人脊背鑽出一層又一層的冷意。 紅瀾神情一凜,足尖點擊水麵,飛快的躍起。 可他快,那水裏的東西更快。 一雙手像水蛇一般從水麵探出來,緊緊的箍住了他的腳踝。 紅瀾躍起時,把那東西也帶了出來,讓人看見了它的全貌——那是一個全身盔甲的“人”,盔甲是黑色的,不泛光,幽深漆黑,頭盔下沒有臉,而是一盞綠色的鬼火,明滅間有說不出的詭異。 紅瀾空中一個翻轉,狠狠一踹,將這東西蹬進了水裏,砸的水花四濺。 他凝眸細看,道:“這是什麽東西?” “幽冥守衛,”雲邡道,“——師兄小心!” 同一時間,水麵竟然冒出了更多這樣的“人”,他們密密麻麻的從忘川鑽出來,齊齊仰頭盯住了紅瀾。 紅瀾:“………” 狐狸:“吱!” 那些盔甲人分了兩撥,一撥圍剿紅瀾,另一撥則踏上了岸。 這隻小隊整齊的戴著盔甲,手持長矛,肅殺無比。 被那幾十盞像眼睛一般的鬼火給盯住,謝秋寒隻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在遊/行抗議。 他退了一步,“什麽叫幽冥守衛?” “就是……”雲邡一腳踹開撲上來的最前鋒,不喘氣的說,“鮑成見過嗎?” “送我回山的那位?”謝秋寒順手抽出雲邡的劍,刺向轉而朝他來的前鋒,一劍就讓這東西首尾分離。 可這首尾竟然重新組合了起來,又直起了身子,朝謝秋寒撲過去。 “要刺這裏——”雲邡從身後握住他手,帶著他往前一傾,長劍正中那盞鬼火。 這下那鬼火撲哧一聲熄滅了,整個盔甲人都散了架,盔甲撲了一地,半點生氣也沒了。 謝秋寒鬆了口氣。 他回過頭,剛好磕上了雲邡的下巴,額頭上滑過濕潤柔軟的唇瓣。 ……謝秋寒站成了石像,整個人都烤化了。 雲邡並不當回事,一邊自然的揉了揉他的額頭,一邊說:“這些原本是鮑成的兵,被人獻祭給了後土鼎做幽冥守衛,守忘川河,一有異動他們就會出馬。” 謝秋寒呆呆的:鮑什麽成?守什麽衛? 紅瀾掃見這邊動靜,也很快有樣學樣,將這些打不死的盔甲人戳成了一堆廢棄鐵片,突開重圍,重新落回了岸邊。 “你說來過一回,是什麽時候?” 雲邡道:“武泰三年,鮑成領兵剿沙匪,被人設計全軍覆沒,我應鮑成所求,救了幾個人出去,沒出去的就都在這兒了。” “被人設計?”紅瀾問,“誰?” “你問我,我問誰,”雲邡聳肩,“不過……” 沒等他細說,謝秋寒耳尖微微一動,警覺的打斷說:“‘全軍’是多少人?” 轟—— 同一時間,撼天動地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了起來。 水麵、頭頂、四周的空氣微微扭曲,無數盔甲人從虛影變成實體,密密麻麻的籠罩住整個空間,像一個羅天大網一般壓了下來。 雲邡:“七八萬。” “………” 這情形是很可怖的,七八萬螻蟻尚且能聚成一股擰不斷的麻繩,更何況一群打不死的幽冥守衛。 他們遮天蔽日,四處立即陰寒下來,鬼火森森。 紅瀾見狀,揚起右手,一個血霧做成的龍頭咆哮著從他袖底鑽了出去,瞬間化成萬條幻影朝那支幽冥守衛咬去。 可卻撲了個空,龍頭再回過來時,便被盔甲人的長矛一下穿透,煙消雲散。 就和地麵的魈鬼一樣,法術近不了這東西的身,隻能真刀實槍的滅火。 紅瀾明白了棘手之處,額角微微壓了下來。 狐狸明白自己闖了禍,慫不拉幾的躲回他懷裏,埋著臉,不敢看。 無數守衛齊撲下來,他們且打且退,消滅了一波又一波,守衛近不了雲邡幾人的身,倒並不危急,隻是打的有些枯燥,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的盔甲和鬼火,讓人心裏生出一股戾氣。 謝秋寒踹開一排守衛,感覺氣血上湧,眼前又開始模糊。 這時流民裏傳來一聲刺耳的女聲尖叫,像針一般戳中他太陽穴,讓他暫時清明,扭頭望過去。 隻見一片混亂的流民群中,一個年輕小姑娘跌坐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肩頭嘩嘩淌血,與此同時,那個先前同雲邡等人說話的小青年正被一個盔甲人抓在手裏,帶著拖進水中。 他死死抓著河岸,哀嚎道:“救……救命啊!” 未看見雲邡怎麽出手的,一堆鐵片就散進了河裏,一雙白皙幹淨的手捏住小青年的肩頭,輕輕一提,把他拉回了生岸。 隻是救了他一個並不夠。 打這一個開始,幽冥守衛就好像找著了新目標,將矛頭調轉到流民群裏,紛紛去抓手無寸鐵的流民。 雲邡幾人雖能自保,但要把守衛和流民分開,也是件麻煩事。 雲邡腳尖一點,躍至半空中,目光掃過前赴後繼的幽冥守衛,終於從袖中取出一隻長笛,拋到了紅瀾懷中,“師兄,淨樂曲。” 紅瀾伸手接了長笛,猶豫了一刻。 雲邡:“不試試怎麽知道!”說著一劍揮下去,分開了幾個守衛和流民。 紅瀾見了,果斷橫笛吹奏起來。 起先笛子是不出聲的,隻有一股子歪歪扭扭的氣音,在鐵甲碰撞下幾乎等於無物。 且原本是三人一起動手退敵,這時少了紅瀾,謝秋寒就有些應付不過來,腹背受敵,全由雲邡看顧。 紅瀾吹那笛子,似乎反倒逼出了內傷,嘴角淌下血痕。 但這口血吐了出來,樂聲卻愈加清晰。 樂聲一波一波散開,帶著讓人心安的神奇韻律,所有守衛和流民都立刻像被攝住了似的,失神站立著。 雲邡嘴角一挑。 他抽劍響應,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弧形,無聲與有聲相襯,這一劍跟著韻律被推了出去,緩慢的碰上了一眾盔甲人。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那幽幽鬼火暗了下來,仿佛燃燒到了底部的香燭,滋啦一聲跟著滅了。 樂聲和劍光相伴相隨,從裏圈慢慢外擴,盔甲人開始散架。 不過多久,肉眼能見的這幾千守衛通通滅了火,隻剩下空蕩蕩的盔甲了。 而稍遠些的地方,那些守衛似乎失去了方向,像沒頭蒼蠅似的在原地打著轉。 樂聲停下,四周複又安靜下來。 紅瀾用手指輕輕摩挲長笛,交還給雲邡,雲邡卻擺手不接,“你收回去。” 世人都說仙座有一劍一笛,是以劍樂兩道問鼎巔峰,但其實不然。 他頂會吹個解悶的小曲,擅長的隻有打打殺殺的劍道,笛子是他師兄留下的。 小狐狸探出腦袋,四下看看,發現遠方還有大批的守衛沒走,倒吸一口冷氣,重新埋進紅瀾的頸窩裏。 可一隻大手罩住了它的臉,把它給弄了出來。 它抬起頭,又是那個討厭的人。 雲邡打量狐狸一陣,沒看出個究竟,又看紅瀾譴責的望過來,便罷了手。 雲邡道,“我可沒欺負它,幽冥守衛聞見死魂怨氣才會出動,你狐狸活生生的,竟然引來了守衛,你說奇怪不奇怪?怕不是快死了吧。” 狐狸:“嚶。” 紅瀾:“別胡說。” 雲邡有些狐疑的看著狐狸,忽然有些驚世駭俗的猜想,可這猜想毫無依據,他隻能按下。 畢竟守衛也不一定是狐狸引來的,那這猜想就從根上被否了。 這時,他聽見謝秋寒問:“方才你說的‘獻祭’,是什麽?” 他發現謝秋寒總能在一堆雜七雜八的線索裏變得十分冷靜,一語就問中關鍵。 雲邡:“說的是一種古法,獻生人做陰兵,換後土恩典,能在鼎上改那麽一筆。” 後土鼎上改一筆,改的是生和死,上一位獻祭的就是把自己給抹去了,從此超脫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