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這樣過了許久,謝秋寒一直沒睡著。 湊的近了,能很清晰的聞到這人的氣息,是帶些冰雪的冷冽和花香的清甜,奇異的雜糅在一起,讓人心安。 他小心的睜開眼,視線在他臉上劃過,也分明是看了十多年的一張臉,卻回回都讓人心生讚歎。 他別開目光,心道:那位顧家九小姐竟然與仙座齊名,是不是故意買通了方城主? 這時,雲邡忽然道:“顧謝兩家打發走沒?” 謝秋寒心口一跳,差點以為自己說了什麽。 雲邡微睜開一縫眼睛,“嗯?” “沒呢,”謝秋寒忙答道,“顧九小姐天賦不俗,品性據考亦不錯,晚間時候顧家主使又同我說了一遍,我想明日你可親自見見。” 他雖情感上不希望不朽閣再添第三人,但心中也知道這樣不對,所以不快歸不快,今日還是穩穩當當的將這件事給辦了。 雲邡聽了,揉了下眉心,說:“別忙活了,都打發走吧。” 謝秋寒一愣,“你不收顧九了嗎?”他想了想,竟勸道:“方匆稍嫌魯莽了些,恐給你添不快,但顧九的確是不錯,可堪大用。” “…………” 雲邡這才睜開眼睛,仔仔細細把他看了一遍。 他一會兒要把傾碧往外推,一會兒又要把什麽顧九收進來,謝秋寒的心思真比海裏摸針都難辨。 這來來回回的,又要懂事識大體,又忍不住要醋。 這小子心裏到底裝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謝秋寒道:“天宮一脈總歸不能斷了傳承,岫玉與和平於修行一道恐走不了太遠,日後紫霄山要有鎮的住山門的人,現在便得培養起來,且原九宮大弟子們各有師承,唯你這支隻有我,這樣行不通的。” 他看雲邡不說話,又以為雲邡是懶得帶,便說:“我知道你不愛管這些,若弟子進了門,由我帶就是了,我多向師兄請教,教不壞的。” 雲邡一陣無語,真是服了他了。 紫霄山要論深明大義,恐怕是謝秋寒居二無人敢居一,再要論能吃苦能擔事,還是謝秋寒獨占鼇頭。 大師兄,了不起。 謝秋寒:“你說呢?我將顧九安排在明日下午見你,那時你可有空,你……” 謝秋寒喋喋不休,雲邡聽的頭大,終於忍不來,翻了個身,半撐起身子,一把抵住了謝秋寒。 謝秋寒立刻失了聲:“!!!” 這動作突如其來,又是在床上,他全身緊張,像被抓了尾巴的貓似的。 他幹什麽!!! 四目相對,呼吸交錯,謝秋寒覺得自己都快煮熟了。 半響,雲邡終於十分痛苦的開口說:“大師兄,你嘮叨的我頭都疼了,我求你趕緊睡覺。” 謝秋寒:“………………” 他立刻閉嘴。 雲邡躺了回去。 謝秋寒心跳如鼓,根本壓不住。 雲邡也聽見了,假裝不知,閉著眼睛,心頭卻蔓開奇異的滋味。 他知道世上愛慕自己之人甚眾,可旁人是斷不會讓他這樣親近的觀察到、體會到那種澎湃的感覺。 人都是會本能的保護自己的,即便再怎麽喜愛,也要躲躲閃閃,不斷試探,哪有謝秋寒這樣直接將胸膛剖開,任人宰割的呢。 他越是這樣,雲邡心頭就越不是滋味,又憐惜又生氣。 他是自己親手帶出來的人,有了心上人卻畏畏縮縮,自甘墮落,把自己放的這樣低,幾乎跪在人家腳尖前了,這讓雲邡十分的不快,幾乎想把他揪起來揍一頓才好。 可……他卻不是在朝拜別人,而是衝著自己。 這就太複雜了。 雲邡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感受,隻能暫且擱在一邊,聽之任之。 他歎了口氣:“祖宗,你好好的,別自找委屈受。” 謝秋寒心不在焉嗯了一聲,悄悄摸了下自己臉,發燙。 他打算明天給三界釀酒坊捐一千兩銀子。 夜色動人,滿地凝霜。 . 第二天,謝秋寒種菜的時候,來了一位客人。 護山大陣像個倒扣的碗,罩在紫霄山上的天空,平日無事時,隻是個透明的罩子,半點沒有存在感,但碰上有不長眼的撞了這陣法,陣法便會發出金光示警,並予以回擊。 謝秋寒剛種了蘿卜秧,抬手擦了汗,便聽見轟隆一聲巨雷劈在了前方,在他的菜地上豁出一道口子。 謝秋寒當場呆住了。 大陣靈力都是雲邡儲進去的,護山大陣和他的菜地小陣一撞上,他的菜地完了蛋。 一人從天而降,立在前方。 雷劈他不動,反倒像給他來了個歡迎式,劈裏啪啦的,和山下放鞭炮飲遠客有異曲同工之妙。 弟子們一陣騷動,岫玉急匆匆的衝到閣樓前:“仙座,大、大大事……大師兄?” 他的大師兄站在毀於一旦的菜地麵前,有點茫然……以及可憐。 謝秋寒把目光從菜地換到從天而降的紅瀾身上,停了一下,忍住,繼續把目光挪到岫玉身上,吩咐說:“不必驚慌,說我試陣法,讓大家不必在意。” 岫玉:“…………好的。” 紅瀾全然不知道這片地有什麽講究,他進了不朽閣之後,還問謝秋寒道:“怎麽這幅表情?” 謝秋寒:“………” 可他知道紅瀾雲邡師兄弟一起在不朽閣住過很久,如今自己入住,並不想因這種小事讓紅瀾生出什麽物是人非的感慨,所以什麽也沒說。 他搖搖頭:“無事,師兄來了就好,上來坐吧。” 紅瀾莫名其妙,還是瞧出他似乎有些不快。 謝秋寒今早傳訊於他,說雲邡掛念他,問他何時方便可來不朽閣中坐坐。 剛好他經過蜀中,替天瓏買吃食,就順道上來探望一番。 怎麽謝秋寒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難不成是發生了什麽? 是了,不然雲邡怎麽會突然叫他來呢。 紅瀾懷著這樣的揣測上了閣中,在謝秋寒的招呼下落座。 謝秋寒替他斟茶,又去推開窗通風透氣。 窗戶打開,就正對著他的菜地,不過現在菜地就是個大窟窿了。 紅瀾看了一眼,道:“是改了護山大陣嗎?我來時匿了蹤跡,可還是被捕捉了去,倒是十分靈敏。” “改了些,天字位添了一些新布置,能嗅見魔氣,”謝秋寒歉意道,“我思慮不周,忘了先同師兄說。” 紅瀾擺手,喝了口茶。 說不上思慮不周,是他剛接到傳訊就順道來了,謝秋寒就算思慮再周全,也來不及改的。 他看窗外的空地一片狼藉,畢竟是自己之過,便走到了窗前,從袖中取出一份息土,朝那兒拋了過去。 息土落地,一瞬間就將地麵填平,現下地麵平整,與其他地方無異,好像從來沒有過別的東西。 謝秋寒:“……………” 岫玉站在一邊,對他的神情不忍卒讀。 真是夭壽,親手種的,什麽都沒了。 紅瀾背對著謝秋寒,半點沒讀見他的悲痛,隻道:“雲邡呢,怎麽不見他?” 恰在這時,一道聲音從隔壁響了起來,“小秋寒,你快下去看看,我們的菜地怎麽沒了?” 紅瀾一愣。 很輕的腳步聲又響起,他邊走邊困惑的說:“難不成我喝多了毀的?” 隨著聲音的由遠到近,雲邡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鬆鬆垮垮的披件裏衣,烏黑長發披著,脖頸胸膛露出一大片,一副春眠剛醒的懶憊模樣。 他瞧見紅瀾,也一愣。 “師兄?你怎麽來了?” 紅瀾皺了下眉頭,不是他說記掛自己嗎? 雲邡看他的表情,更覺得莫名其妙。 不過睡了一覺,菜地沒了,師兄來了。 難不成他真喝多了做了什麽,自己不知曉?不應該呀。 謝秋寒是唯一一個知道所有的人,小聲同他解釋道:“昨夜你說夢話,說記掛師兄,我起夜聽見,又恰好要給師嫂送蘿卜,便寫了條子,讓師兄得空來閣中坐一坐。” 就是沒想到他來的這麽快 “我說的?”雲邡揉揉太陽穴,“哦……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他是覺得謝秋寒這麽乖都難搞,自己從前一定更難搞,師兄實在不容易,而且往日有師兄頂著事,好像一切都輕而易舉,現下換自己上,真是焦頭爛額。 因此生出掛念師兄的心情,沒想到還被謝秋寒聽見了。 唉,真丟份。 他拉開椅子坐下,懶洋洋的靠著,謝秋寒給他倒茶水,他一口飲了,解了渴,接著又接過謝秋寒取來的外衫穿上,這才有模有樣。 紅瀾瞧他二人情態,若有所思。 雲邡與紅瀾半點不見外,因剛起,當著他整理了一陣,把毛巾遞還給謝秋寒。 謝秋寒端水和毛巾出去,留他們兩個人在裏邊。 紅瀾道:“方才聽你說菜地,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