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日暮殘輝透過房簷樓閣,斑斑駁駁灑落在地,姒門之內漫地的血色愈發濃得化不開了。 殘陽如血,衣如雪。 男子隻有一人、一劍,可他的劍有如斂盡天下的鋒芒,銳利而冷冽,他的人更是仿佛一柄永不入鞘的劍,有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 他冷笑,睨了四麵將他包抄而來的黑衣姒門門人一眼,手中長劍出鞘。 隻有一劍,隻有一刹那。 他還在原地,劍也還在出鞘,似乎他就那麽站了許久許久,從未動過一動。 十幾黑衣人已化作屍體,頹然倒下。 屍體的喉間有一道血線,卻未有半滴血來得及流出。 ──一劍、封喉。 “湛老頭,你便沒膽量同我親自一戰?”男子聲音朗朗傳出去,他氣定神閑,修長的十指虛虛按在劍柄上,仿佛隨時隨刻都有把握向敵手刺出最強一劍。 “好個狂妄小兒!” 暗處暴起一聲喝,就見一漆黑物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來,男子側頭一偏就躲開去。 聽得“!當”一聲,漆黑的物事著地,生生在地上砸出個凹陷,卻原來是截精鐵製成的拐杖,就憑著這能在地上砸個坑的勁道,絕對叫人毛骨悚然。 可姒弄月哪會怕這種虛張聲勢,他就挑了挑眉,道:“真是前輩高人……深藏不露呐。” 正常人都能聽出來他這是笑話那湛長老像個縮頭烏龜,藏在樓閣裏頭不敢出來對付他這小輩。 “姒──弄──月!”這聲怒吼是絕對的咬牙切齒,但湛長老畢竟是老江湖,等他一步一步走到明處,他的麵貌已經沈穩如初,隻是一雙眼睛在盯住姒弄月時能冒出火來。 “你想殺我。”姒弄月斜眼睨著他,揚頭笑得肆意,“我也想殺你。我倆真真誌同道合,心有靈犀!” 最後一字落,他手中長劍疾風般出,直刺湛長老,沒有任何花樣技巧,就是平凡無奇的一劍,甚至還有破綻,連湛長老看了都是微微一愣,而後他也有了明悟,也不躲閃,短劍一橫,是要硬接。 姒弄月武功很高,湛長老卻也在伯仲,兩人又是同宗同源,對彼此的武學功法再了解不過,這時候任何的招式都已是累贅,倒不如痛痛快快硬碰硬來一場,湛長老有自信不會吃虧。 “呯”兩劍相碰,一聲脆響,竟是兩把寶劍流光溢彩,誰也不讓半分。 湛長老卻是有苦自知,他在兵器相交之時就聚起七成內力猛地發動,打算來個出其不意,先讓對方亂了手腳豈不是妙哉?可沒想到,姒弄月隻是眉頭一皺,默默接下他的攻擊,然後趁他內力運轉間隙,死死纏住他,讓他進退不得,一口氣生生憋在那兒吐不出來,說不出的難受。 如此僵持約摸一炷香時刻,姒弄月突然神色一凝,人忽的往後退,湛長老正巴不得他退,可他也是得勢不讓人的主兒,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何放棄大好局麵,不過有傷人的機會他自不會放過,執劍的手一抖,袖袍裏麵暗器齊出,一股腦兒朝姒弄月去。 姒弄月手中劍挽了個極漂亮的劍花,暗器便被他盡數擋開。 湛長老正暗自可惜,卻見姒弄月剛站定,便咳了口血,卻是先前硬接湛長老七成功力的一擊時受了點傷,不過他渾不在意地抹去嘴角血跡,倒有幾分豪氣在。 姒弄月的神情似乎有點失望,說:“湛老頭,你有把好劍。” 湛長老兀自不解,但見姒弄月兩指夾住劍鋒輕輕一折,那劍就斷成了兩半。這回他倒是明白了,這劍是受不住姒弄月的內力斷了開來,所以方才他才會放著大好形勢而退去。 第五章.前緣(四) 攻受到現在才碰麵大概真是太慢熱了。。。 ============================ “姒弄月,你既已不敵,倒不如束手就擒,念在同宗,老夫自然饒你一命。”湛長老自知自己能贏是運氣,但到底也是傷了眼前這小子,高手之間對決往往在毫厘之間,而姒弄月已經失了毫厘,就是再無勝算。 姒弄月手上斷劍一扔,勾唇輕笑間已有幾分不屑:“我倒不知湛老頭你有自說自話的習慣,我的劍不如你,便是我打不過你了麽。” 話語未完,聽得“咄”一聲,循聲而去,是那已失了劍鋒,隻剩半截的斷劍居然直直插入一旁房屋的壁中,隻餘個劍柄在外頭。若隻是這般,湛長老自襯花些功夫自己也能做到,最奇的是牆麵四周竟是完好,沒有半點裂痕,何況姒弄月隨隨意意地一扔便是這效果,假若他認真起來豈不是更為驚人? 湛長老此時不得不承認他苦練幾十年,是不如這個未過而立的小子。 這小子不能叫武學奇才了,簡直就是……妖孽! 姒弄月見他這一手怔住了人,很是滿意地笑開,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心念一轉,動作不慢,身形一動,幾個起落,已經上了一座房屋的頂上,眼看再花些功夫就能順利脫逃。 此時,姒弄月忽覺胸口一悶,一陣猛烈氣血翻騰,腳下一虛,人險險從屋頂滾落。卻是化功散開始發作,在一點點蠶食他的功力。他原本算足了自己離開的時間,隻可惜沒能料到跟人動手會讓化功散的藥力提早發揮這般多時間。他本來打算殺了湛長老再走,卻為此不得不使計脫離,他雖不懼死,但也不願落在仇家手上。可眼下,他似乎是走不成了。 “小子使詐!”湛長老反應過來,橫眉倒豎,顯然氣得不輕,眼前這小子明明是身上有什麽不妥,但他之前生生忍著,居然叫自己這個老江湖沒看出半點不對來。 “你們誰若捉住他,不論死活,往後便是我姒湛的親傳弟子!” 湛長老現下卻還留了心眼,自己沒有急著上前捉拿,以防眼前這狡猾的小子又使什麽詐。他話一落,除了原本湛長老的心腹手下,一些搖擺不定的普通姒門門人也協同了朝姒弄月襲去。 誰不想出人頭地?明眼人都見得他們這年輕的姒門門主是絕對落於下風,哪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 姒弄月瞧著密密麻麻的人群,頭皮一陣發麻,往日他自然不怕這些烏合之眾,可現在他全副力氣都用在了抵抗內息的翻湧上,哪空得出精神來對付這些人。 “門主。”神思正有些恍惚,耳邊傳來低低的男子的聲音,肩上一陣力道,卻是被這聲音的主人帶著飛身而起,疾速向姒門大門處去。 姒弄月一凜,下意識一掌已經轉身推出。 對方悶哼一聲,生生受了一掌,抓在姒弄月肩上的手半點不鬆開。似乎是見身後追兵一時被甩開了追不上,男子才停下步子,在姒弄月麵前跪下。 “屬下得罪門主。” 屬下?他記得自己的屬下都死光了罷。姒弄月盯著男子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思索一會兒記起來眼前這個應該是微雲身邊的護衛。他能對這護衛有印象完全是因為他每次看微雲的眼神都複雜難明,不過鑒於他從來就是嚴守自己的本分而且忠心無二,姒弄月並沒有把他調離微雲身邊。 “門主?”姒弄月的走神顯然引起了跪於地上男子的疑惑。 姒弄月揉了揉太陽穴,說:“從正門走。” 正門地方開闊,要有攔截之人也是一目了然,反倒是一些偏門容易被人暗中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