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弄月垂眼盯著自己的胸口,手掌往那裏按了按,感受了下汩汩流出的液體,在濕熱的液體把手指也染紅之前便挪開了,假若給儀鏡明從中窺出了自己傷重的程度可不好。    傷口處的衣飾倒是早就被染紅,即便此時新添上的傷在流血,也看不出什麽,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隨著傷口處血液的流失,他原本通過藥物強自提起的精神和內力也不剩多少。    ──隻有他自己知道。連乘機刺他一刀的儀鏡明,也不知曉這一刀確實讓自己傷上加傷,快要支撐不住。    低低的咳聲讓吟風自呆愣中回過神,還不待他細思方才事情的原委,便感到自己主子扶住他的手並不是那麽穩,吟風強提起精神,將自己的體重不動聲色地挪開, 隻虛靠著姒弄月。    他想挪開,被姒弄月暗自握住了手,那隻手是冰涼的溫度,上麵還有冷汗,手掌接觸之間卻是內力傳輸而來的暖意,讓他疼痛不已的四肢百骸都舒緩起來。    但吟風知道此刻並非悠閑時刻,也能從剛剛的一些細節中推斷出姒弄月的狀態並不好,他方想開口說話,姒弄月卻冷眉倒豎,眼裏全是厭煩,先行開口道:“滾罷,要是再做些多餘之事,妨礙我殺人,我便不會再留情麵。”    說罷,他一把將吟風推出,握緊了手中月影劍,人迎向儀鏡明,道:“再來一次!”    吟風踉蹌一下,被姒弄月不留情的話語說得愣了愣,隔了一會,他猛地看向自己的手掌,上麵過於粘膩的冰冷液體不是冷汗,而是即將凝固的血。    而這時,姒弄月已然帶著不可阻擋的銳意,再度刺出一劍!          第二百零六章    隨著姒弄月衝向前去的動作,他身上點點滴滴的血灑落到塵土裏,化作不起眼的暗色,也隻有吟風這般專注地看著姒弄月的動向才能發現這一點。  吟風很想衝上前去,但不得不止住自己的這股衝動,他已意識到此時自己不過累贅,非但幫不了姒弄月,不慎之下還可能累得對方為他分心。  但明明清楚地知曉應當順從主子的意思退下,吟風卻又感到自己的身體如同僵住一般,無法動上一動。  且說姒弄月一劍朝儀鏡明刺去,卻還是分出心思放到那忠心的侍衛身上,知道對方沒有按照自己說的離開。  這早在他預料之中,他先前說一番話,也不是真的動怒,或者想要將吟風逼走,他的話是說給儀鏡明聽的,隻為了叫儀鏡明誤以為他是不甘失敗,孤注一擲地攻過來。  姒弄月當然並非真想再與儀鏡明來上一招,他的體力也不允許自身這麽做,他此刻的攻勢不過虛張聲勢,一個空架子罷了,就是為了緩得片刻,好暫壓住體內紊亂的氣血,也能讓吟風借助剛才自己輸入的真氣,稍緩傷勢。  等到儀鏡明聚起所有下屬阻擋自己,他便可借力退回,帶著吟風離去。儀鏡明本身武功不高,又被一堆下屬擋住,一時半會兒要追上是不可能的。  不過姒弄月隻考慮了儀鏡明的反應,卻難測世事雲譎波詭,隻消多一方插手,就是變數無窮。  眼見計謀將成,姒弄月手腕微微一偏,劍側擊上幾個攔他的儀狄堂弟子,那幾人本能之下便也是出劍。姒弄月露出微不可見的笑,借著幾人格擋之力,便要飄然後退。  此時變故忽生!  一支箭疾速射來,直直指向姒弄月,他眉頭微蹙,卻不得不回身,一劍將這箭格開,但就那麽一會兒已經影響了他的撤退。  姒弄月目光定定看向射出這一箭的來人,先前還未全然退去的戾氣又漸漸在眼中蔓延開來。  這個因著久未有動靜,而被自己遺忘的人……他本不該因一時心軟而輕易放過對方的。  被如此凶厲的視線盯牢,少年仿佛毫無所覺,仍是朝他笑了笑,正像是一名誌得意滿、毫無心機的少年人。  少年揚了揚手上的手弩,說道:“弄月……儀堂主,別來無恙?”  姒弄月瞥了眼不遠處一動不動的吟風,見易孤鴻沒有做出對他不利的舉動,便沒開口,儀鏡明倒冷淡地問了句:“你來做什麽?”他素來十分信任易孤鴻,現在居然是這般語氣,想畢已經反應過來,從細處覺察出易孤鴻私底下的動作,知道自己被擺了一道。隻可惜事到如今,就算他發現了不妥之處,也無法停手了。  “自然是來勸架的,大家有話好好說,何必鬥個你死我活呢?”易孤鴻笑眯眯地,他漫不經心地晃著手弩,對向儀鏡明做了個瞄準的姿勢,“你們兩方誰死在誰手裏,有了不測我都是要傷心欲絕的。”  易孤鴻的鬼話自然是不能做真的,但是看他此時優哉遊哉,有恃無恐,與平時刻意伏低做小大為不同,定是有什麽憑仗。  想到此處,姒弄月不由細細觀察。  易孤鴻沒有向誰借內力,那麽短的時間,就算他能找到宗師級別的高手,那傳渡內力的法子也來不及行使,既然這樣……  姒弄月目光掠過被風吹得悉悉索索作響的樹叢時,呼吸猛地一窒。  作家的話:  時間間隔有點久……我對不起各位      第二百零七章    方才他與儀鏡明對戰,在場的人都是全神貫注,無暇顧及其他,所以──便連有一群全副武裝但武功粗淺的人靠近了也未發覺。  這些人保持距離得當,離他們大約不到百米,躲在草叢中不動便不會被武人遠超常人的視線看到,也不容易激起習武之人對危險的直覺。  易孤鴻看到姒弄月的反應,也未隱瞞,對後麵的人打了個約定好的手勢,隻見近百個人齊刷刷站了起來,個個站得筆挺,這副整齊的陣勢讓姒弄月麵色沈了下來,待到他看清每一個人手中都是一把與易孤鴻相似的手弩,神情更是難看。  這些人不是江湖人!  江湖人極少用弓用箭的,用弩的更是不會有,因為單打獨鬥中此類武器用處不大,前者射程遠,技巧高超的弓手還能多箭連發,也許在狙擊敵手時還能派到用償,可後者射程近,填裝慢,麵對個人武力強悍的江湖人實在沒什麽用。  但這有一個前提……單對單的情況下。  弩與弓不同,它不需操縱者有多大的經驗,也不需要臂力為基礎,便是普通人在訓練月餘後,也可使用自如,在幾十米的距離內瞄準目標。若是隻有一兩個弩手,弩的缺點暴露無遺,隨便一個三流的江湖人都可解決弩手,可當這個數量達到成百人時,這種掌握方便的武器便成了最要命的凶器。  “你也見到了。”易孤鴻揚起了下巴,頗為得意地說道,“我的部下們訓練有素,個個都不比你那個半死不活的侍衛差。”  姒弄月沒理會易孤鴻的話。  ──這些人不是江湖勢力,再加上整齊劃一的行動,他腦海中很快就浮現出一個答案。  接著想到易孤鴻四處逢源,又四處結仇等等看似毫無目、損人也不利己的行為,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不怕得罪人,是因為他有足夠大的靠山,他每一方勢力都去攪合破壞一番,毫不顧忌本身利益,是因為他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也不需要實質的利益,隻要幾方江湖勢力出現混亂就是他的利益。  一旁的儀鏡明也許並不清楚易孤鴻到底暗地裏做過什麽,但他在看到那群紀律嚴明全副武裝的人後,也很快反應過來這些都是什麽人。  若武功高超還有可能是死士,但這般除了身強力壯沒有特殊的,便隻能是士兵了。  如此一來,易孤鴻的背後之人是誰,靠山是誰,一目了然。  儀鏡明目光森然地看了會兒易孤鴻,忽地以著低柔的嗓音爆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笑完了才說道:“你背叛於我,投靠了朝廷。”  儀鏡明此人素來陰狠狡詐,他也從來不指望身邊人能夠真抱有什麽忠心,若是易孤鴻單單隻是背叛他,利用他,而非是甘為朝廷鷹犬,拖了整個儀狄堂下水,他未必會如此憤怒。  朝廷與江湖明麵上井水不犯河水,實則時時將難免違法亂紀的武林中人視作眼中釘,武林人士自然也不會對朝廷有什麽好臉色。  “儀堂主此言差矣。”易孤鴻搖頭說道,“我本非儀狄堂弟子,隻是幾年前為尋殺姐仇人而找到堂主,如今我大仇已報,與堂主的糾葛也都該兩清了。”  “柳淵果真是你害的……”似乎在剛剛儀鏡明已經泄盡了所有的情緒,此時看起來格外平靜,“我竟是關心則亂,忘了還有你。”  姒弄月無心聽兩人敘舊,無論是儀鏡明和易孤鴻都不可能放過自己,而在此耽擱時間越長,就對他越不利。  他之前被吟風強喂下回天丹,又點住穴道,若是他能乖乖等上兩個時辰,待藥效化解完畢,自然是能解去毒性,恢複功力。可偏偏他等不了這許久,身上內力稍有流轉跡象,他便急著衝開穴道。  回天丹藥力果真猛烈,他一動用內力,那原本慢慢滋潤自身經脈的藥力一下子劇烈剛猛起來,經脈中傳來的撕裂般的劇痛不比當初中毒時好上多少,等他掙紮著把穴道解開,毒雖因這番折騰提前除去,但他的力氣也不剩多少,加劇的內傷更將他折騰得狼狽無比。  無法之下,他隻得服下早先姒靜平給他的那枚無極丹。這丹藥能讓他暫時提升功力,壓製住內傷,至於藥力過後會遭到怎樣反噬,就不是他那時要考慮的了。  可沒想到多番努力,最終仍是功虧一簣。  姒弄月暗自看了眼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吟風,發現對方麵色比方才還要蒼白,額頭更沁出汗水,心中不由擔憂。他見易孤鴻和儀鏡明眼中隻有彼此,當是未注意自己這邊,便緩緩向狀態不好的男人靠去。  他自是不知道吟風碰到了什麽事。  在易孤鴻出現的時候,吟風已經發現對方蹤跡,隻是還未來得及提醒姒弄月注意,便有人傳音給他。  隻有簡簡單單三個字:“不要動。”  隨著這句話在耳邊響起,吟風感到自身猶如被一座無法丈量的高山壓住一般,無法動,也無法開口。  縱使他想提醒自己主人的心情有多急切,卻也無法擺脫這種如同全身大穴都被點住的境況。  這是一個何等的高手才能擁有的威勢!  而這樣一個高手現在插足其中,是有什麽目的?  作家的話:  我雄起了!      第二百零八章 峰回路轉    “易孤鴻,你今日非要置整個儀狄堂於死地?”正當姒弄月不聲不響地靠近吟風,不知有意無意,儀鏡明再度開口,將易孤鴻的注意全都吸引在自己身上,“我往日待你不薄,就算你並未加入我門下,權勢富貴也不曾少了你,你當真要恩將仇報,做個不仁不義,罔顧道義的小人?”  聽到這話,易孤鴻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子裏頓時帶了點驚奇,他訝然道:“不仁不義,罔顧道義……儀堂主竟也會說這種話,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想了會兒,繼續說道,“儀堂主你怎麽會不懂呢?你縱是江湖上名動一方的角色,可你能給我什麽權勢什麽富貴?江湖中人縱有多大的名頭,也不過是草莽之輩,怎可與效命朝廷、報效國家相提並論。”  儀鏡明哼哼笑了兩下:“也看不出易兒你竟是一腔赤誠,碧血丹心的誌士。”  “堂主這誇讚我可不敢當。”易孤鴻立馬回道,而後露出深思的神色,忽然恍然大悟道,“儀堂主你是打算拖延時間,等著儀狄堂其餘弟子到齊反攻吧?”  儀鏡明沒有否認,大大方方承認道:“確實如此。”  不知為何易孤鴻見他如此坦誠,心中反而多了些不安,但儀鏡明向來心思難辨,他鎮定自若也不意味著他是真的勝券在握,至少現在易孤鴻看不出有不對的地方。  易孤鴻為了緩解莫名的不安心緒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儀堂主恐怕還未見識過這等弩箭的威力吧?那我便來告訴你,儀狄堂的弟子不論來多少,在這強弩群設之下照樣不堪一擊。”  儀鏡明點頭道:“我知道你的弩箭厲害無比,我也確實是在拖延時間,不過不是在等我的下屬……”儀鏡明薄薄的唇間帶起一個叵測的微笑:“而是等著有人來收拾你!”  這話一落,在一邊注意著兩人動靜的姒弄月就知道不好,也不再顧及易孤鴻發不發現的問題,便要提氣一躍合身撲向吟風。  可氣提到一半,他便感到身體一輕,居然被人攔腰抱起,對方武功顯然高過他許多,不待他有更多反應,便被對方點了睡穴,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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