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群常年在海上打劫船隻的海盜,居然被莫盡言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並且還紅了臉。筏子沒了,莫盡言自然就走不了了,找了處陰涼地坐著。那群海盜還很主動地送來吃的喝的,連覓食都省了。許哥兀自飛到天上去巡視地界去了,看到地麵上有獵物,自己還俯衝下來捕殺獵物,玩得不亦樂乎。隻有陳平生坐立難安,他一方麵害怕海盜,一方麵又擔心家裏的老母和弟弟,都出來好幾天了,不知道漲水的時候有沒有淹到自家,家裏的存糧還夠不夠用。第38章 邀請入夥傍晚的時候,海盜們去而複返,這一次來的,是一條大船和好幾條小船,人數也比昨晚多了許多。莫盡言沒注意到人群,他的注意力全被那艘大船吸引住了。這是一條在海禁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的三桅船,那船比起梅花所的樓船來,不知道大了多少,也比在閩江裏見到的運糧官船大了兩倍有餘,威風凜凜,豪氣幹雲。莫盡言對著大船出神的當兒,船上的人已經上了島,為首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斯文男人,身著長衫,頭戴綸巾,做書生打扮。滿麵春風地朝莫盡言走來,海風將他的衣袍吹得鼓起來。莫盡言站著沒動,麵無表情地看著對方。對方遠遠地就拱起手來:“多謝大俠出手相助,救了我一幹夥計。”走到近前,還深深作了個揖。莫盡言隻是淡淡道:“我隻是在殺倭賊而已。”言下之意,救你的人,不過是順帶而已。書生笑容不減:“真正的俠義之士,從不認為自己為俠,隻做自己認為該做之事。敢問大俠高姓大名?”莫盡言還來不及答話,許哥一聲長嘯,從天而降,莫盡言習慣性地伸出胳膊,許哥落在他的胳膊上,然後挪到肩上。書生麵色一頓,旋即欣喜道:“大俠莫不是傳言中的閩江漁俠?”莫盡言搖頭道:“我不是什麽大俠,隻是一個漁夫。什麽閩江漁俠,沒聽說過。”那書生再次深深拜下去:“今日得見漁俠,實乃三生有幸。在下關龍飛,是羅川南北貨行的東家。昨日我家夥計從呂宋采買歸來,不料被倭賊攔路打劫,還差點被倭賊滅口,幸得漁俠救助,才保留了這十幾口人命。關某感激不盡,願肝腦塗地報答恩情。”莫盡言覺得人真不可貌相,朝廷早就禁了海,嚴禁海外商貿往來,這關龍飛明明長得像個斯文書生,看起來就像是那遵紀守法的典範,卻對朝廷禁令熟視無睹,海船照樣留著,生意照樣做著。能在這個時候從事海貿的人,哪個會是普通角色,多半都是半盜半商之人。莫盡言道:“報答就算了,借我們一條船吧。我們離家數日,憂心家人,要回家了。”關龍飛笑道:“這個是自然的,不過既然跟漁俠有幸相識,想請漁俠上船喝杯薄酒,不知是否賞臉。”莫盡言知道,這關龍飛不是想拉自己入夥,便是要殺自己滅口,不過看情形,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現在這情況,自己想脫身也不易,不如上船去看看,正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便點了點頭:“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關爺請。”關龍飛笑逐顏開:“漁俠請。”莫盡言道:“不要叫我漁俠,我姓莊,莊言。這位是我同鄉的大哥,陳大哥。”一邊說,一邊給陳平生使了個眼色。陳平生錯愕了一下,立即會意,知道自己入了海盜窩,想要全身而退,隻得仰仗莫盡言了。上了船,莫盡言發覺視野全然變了,三桅船的感覺與樓船、走舸的感覺全然不同,視野豁然開朗,行走波浪間如履平地,這才是真正的大船啊,敞亮、大氣、壯觀,簡直是太投莫盡言所好了。關龍飛是個極善於察言觀色的人,此刻一看莫盡言的神色,便知道他膽色極佳,非但沒有半點憂懼,反而有種賓至如歸的自在感。便試探著問:“莊賢弟是否也極愛這海船?”莫盡言神色一斂:“第一次上這麽大的船,頗覺新奇。關爺真是好本事,這麽大的船,如何能夠躲開官府的追究?”關龍飛歎口氣:“我這算什麽本事,當年我父親手裏,可是有上百條這樣的大船,後來官府的禁海令一頒發,我家的船去了十之八九。僅存的這些,還是我父親偷偷藏在海外的小島上保存下來的,數量也不過十來條了。”莫盡言聽著,並不答話。關龍飛一邊帶著他參觀整艘船,一邊跟他說自己的海貿經曆。莫盡言一邊打量這艘船,一麵覺得奇怪,這人怎麽對自己完全不設防,難道不怕自己是個官兵?幾人最後來到正艙,正艙布置得十分奢華,一應擺設,俱是來自海外各國的奇珍異物:琉璃燈盞、象牙燈台、犀牛角、紅珊瑚擺設、玳瑁熏爐……應有盡有,不過莫盡言不識貨,隻是覺得精致些罷了,甚至還有點閃花了他的眼。關龍飛親自帶頭在桌前坐下,早就有人將精美的菜色布上桌了。碗碟是精致的青花白地瓷,配精致的象牙箸,各種山珍海味,無一不精美。關龍飛親自給莫盡言斟上酒:“莊賢弟,關某先敬你一杯。”莫盡言道:“我不善飲酒,以茶代替吧。”關龍飛的臉色變了變,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既然不善飲酒,那就少喝點吧,我幹杯,你隨意。”莫盡言看對方讓步,也不好太拂人麵子,隻好點點頭,關龍飛喝一杯,他便抿一口。關龍飛敬過酒,陸賽虎又來敬酒。陸賽虎便是昨晚被莫盡言所救的那個首領,是關龍飛的結義兄弟。酒過三巡,關龍飛終於開始說正事:“老早就聽聞莊賢弟的盛名,這半年來,賢弟的作為使倭賊聞風喪膽,也使閩江兩岸的百姓受益匪淺,早就想結交賢弟了。沒想到還真能有幸結識賢弟,實乃三生有幸。“說起來,我與賢弟的做法是殊途同歸,你在閩江兩岸伏擊倭賊,我則在海上攔截倭賊。這些年,我們與倭賊交手不下十次,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莊賢弟恐怕也是與倭賊有著血海深仇的,關某不才,想邀賢弟同舟共濟,一同抗倭。不知賢弟意下如何?”莫盡言笑了一下,這算是拉自己入夥嗎,道:“據我所知,關爺做的這都是違法的買賣,私留海船、私通外商,查出來哪一條都是死罪。你這麽就跟我交底了,不怕我是官府的人?”關龍飛哈哈大笑了兩聲:“據我所知,自從去年八月初八鎮東衛水師在閩江口失利之後,就甚少出來巡防了。這半年多來,倒是常聽聞莊賢弟單槍匹馬挑了多次倭賊,沒聽見朝廷水師再出戰的。故我覺得賢弟與官府不可能是一夥的。”莫盡言不置可否:“若是我不願意,關爺肯放我們回去嗎?”關龍飛愣了一下,笑道:“若賢弟看不起我這所野廟,那自然也是不強求的,我會安排船隻送賢弟回去。隻是希望賢弟今日的所見所聞都當沒看見,也不枉費我們相識一場。”陳平生一直在一旁安靜地吃飯,吃得滿頭都是冷汗,生怕莫盡言一個答應,自己就回不去了。莫盡言對關龍飛這個答複顯然也有點意外,看來並不是強買強賣的買賣。如果關龍飛僅是抗倭,他自然是不會拒絕的,然而他卻做著違法的走私買賣,甚至還可能是個海盜,作為一個遵紀守法的人,又曾在水師待過,的確有點難以接受這種身份的轉變。他自己赤條條一人,做什麽都不打緊,陳平生卻還得回去照顧母弟,不能將他拉下水了。“那就多謝關爺款待了。”莫盡言道。關龍飛又想到一件事:“聽聞賢弟是被颶風刮到南竿島上的,不知賢弟是哪裏人士?”“我們是長樂縣的。”桌上幾人都變了臉色。關龍飛放下筷子,緩緩道:“二位出來的時日不短了,恐怕還沒有聽說過,前幾日的二次颶風,閩江海水倒灌,海水四溢,閩江水漲丈餘,兩岸房屋被淹沒無數,溺斃者不計其數。希望二位家中能夠安然無事。”陳平生手裏的筷子已經落到了地板上,麵上已經無了人色:“小、小言,怎麽會這樣?我娘和我弟會不會……”莫盡言安慰他:“陳哥,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但是心裏已經知道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江水漲丈餘,閩江沿岸的村子有幾個能夠幸免呢,隻能祈禱有人陳大娘母子兩個能夠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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