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盡言問:“俞大哥你幾歲到淩雲穀的?”“九歲。”俞思冕似乎陷入了回憶中,“當年我跟著師父來到穀中的時候,正好下過一場大雨,雨後初晴,一條霓虹浮架在山穀上空,我還以為自己到了仙境。”莫盡言看著俞思冕,知道他是真的喜歡這裏,便打定主意要在穀裏多待一陣。正想開口說,突然聽見一聲清嘯,那聲音初時還遠,頃刻間便到了近前,隻聽見俞思冕哈哈一笑:“蒼羽!”莫盡言隻覺得眼前一花,便有一團與茫茫天地一個色調的物件撲向了俞思冕。再定睛看時,俞思冕正抱著一隻白羽赤冠的大鳥,細看可不是一隻仙鶴?俞思冕摸著它的長脖子,跟莫盡言介紹說:“蒼羽是我師父養的,非常通靈性的一隻鶴。跟許哥差不多。”“真漂亮!”莫盡言突然想起今天還沒見到許哥呢?便曲起食指,朝天打了個呼嘯,天地空曠,聲音傳得極遠,不多久,天空中出現了一個黑點,許哥歡嘯一聲,朝他們撲來。俞思冕懷裏的鶴感受到危險,驚叫著撲騰起來想要逃離。俞思冕連忙抱住安撫:“別怕別怕,不是敵人,是朋友。”正說著,突聽得一聲清喝:“何人闖我淩雲穀?!”那聲音甚是清脆,說話間已有一道身影迅速掠至,幾個起落,人已到了二人麵前。這人一出現,嚇得正準備棲落的許哥猛地一個回旋,又飛到半空去了。俞思冕看著那少年,不過十二三歲,挽著兩個發髻,穿著紅色的襖子,袖邊綴著白色毛邊,粉麵紅唇,頗像個仙人小童,就差眉心一點朱砂了,不由得笑道:“你是穀裏新收的弟子?你師傅是哪個?”那少年本來看他懷裏抱著自己的仙鶴,正要問責,沒想到他這麽一問,便抬眼仔細打量了一下俞思冕,眼珠子一轉:“你是俞師叔?”俞思冕笑道:“正是。你是肖藝師兄的弟子?”那少年趕緊過來給俞思冕牽馬:“弟子方焰見過俞師叔。”俞思冕說:“不用牽,我們一道去吧。這位是你師叔的兄弟,你叫莫叔叔。”方焰轉過頭看了一眼莫盡言,嘴巴嘟了一下:“莫叔叔。”然後小聲嘀咕了一句,“就欺負我輩分小,管誰都得叫叔。”莫盡言挺喜歡這小孩,從身上摸了一會,找出一個打了孔穿了繩子的小海螺,遞過去:“莫叔叔沒什麽好東西,這個給你玩兒吧。”這個小海螺還是下西洋途中,在南洋一個海島上撿的,形狀和花紋都極其漂亮,別處難得一見,俞思冕見他喜歡,給他鑽了空吊起來做墜飾,帶在身上時間不短,磨得十分光滑晶瑩。小孩子愛新鮮,深居內陸,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海螺,立即愛不釋手,然後莫叔叔長、莫叔叔短地叫開了,打聽這海螺的來曆。俞思冕看得偷笑不已。一路上俞思冕已經將穀裏的情況打聽清楚了,師父師娘都健朗,師父還是常偷酒喝,師娘依舊熱衷於打扮漂亮的小孩子,以前自己就沒少被折騰過,俞思冕看到方焰那一身裝扮就知道出自誰的手了。二師兄肖藝依舊熱心於美食研究。此外幾個師兄師姐會隔三岔五回師門來看看,說起來,就是自己是個不孝弟子,自離穀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下到穀底,卻是另一番景象,似乎大雪都落在樹梢上了,穀底竟然沒有積雪,隻是濕漉漉的,跟下過雨似的。樹林間還能看到飄忽的霧氣,莫盡言驚詫不已。俞思冕解釋道:“這穀底有地熱,還有熱泉,所以雪落到地上就化了,積不起來。”方焰不滿地說:“對啊,特別沒有意思,我想玩個雪,還得跑到穀外去。”俞思冕笑了起來,這種遺憾,他小的時候也是常有的。他指著西南處的一角跟莫盡言說:“小莫,那兒有溫泉,冬天都可以露天泡泉水。”方焰說:“是啊,太師父就最喜歡拎著酒缸去那邊喝酒,一邊泡一邊喝,好幾次都差點淹死在水裏,太師娘每次都拎著他的耳朵罵。”俞思冕失笑:“師父怎麽還是死心不改。”然後幾人突然聽見一聲喝罵:“臭小子,還沒到家就開始編派老夫的不是來了。一會兒自去你二師兄那兒領罪麵壁去。”俞思冕哀叫一聲:“師父您老當益壯,這麽遠就聽見徒兒的話了。徒兒錯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過徒兒吧。徒兒給您帶酒了。”莫盡言好笑地張望了一下,想看看這個嗜酒如命的師父到底是何方神聖,俞思冕的話剛落音,便有一道黑色的身影閃電般朝他們撲來,快得仙鶴蒼羽都受了驚嚇,撲拉一下飛走了。眨眼間,黑影便到了身前,停在他們麵前,莫盡言一看,是個須發濃密的老頭,大約是須發太過濃密粗硬,所以顯得格外蓬鬆,令莫盡言想起了鎮宅年畫上的鍾馗。俞思冕笑嗬嗬作揖:“師父依舊龍馬精神,徒兒見過師父。”老頭周通勝瞥了他一眼:“哼,臭小子,還知道回來?酒呢?”俞思冕拉了一下莫盡言:“小莫,給師父的酒拿出來。”莫盡言趕緊從馬背上的褡褳中找出那壇子酒,畢恭畢敬遞上來:“師父,給您的酒。”老頭接過酒,先就著壇子的密封口嗅了一下,立即笑眯眯的:“好,二十年的西鳳酒。太好了。”這才抬眼來打量莫盡言,一邊看一邊點頭,“是個好孩子!”俞思冕笑嘻嘻的:“師父,小莫好吧?”“比你強!”老頭言簡意賅下結論,“帶著他多住幾天,你們先去玩,我找個地方喝酒去。”莫盡言趕緊說:“師父,我這裏還有下酒的花生米,給您下酒吧。”“好啊好啊。哈哈,真是個貼心的好孩子。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隻管跟師父開口說。”老頭拍著莫盡言的肩,一邊說著,一手抱著酒壇,一手拿著花生米走了。俞思冕在背後說:“師父,慢點喝,我們隻給您帶了這麽一壇,喝完就沒有了。”老頭現在有酒,也不計較多寡:“知道了,別跟你師娘說。”說著人已經消失不見了,速度之快,令不熟悉他的莫盡言咋舌。俞思冕搖搖頭:“師父就這樣。”莫盡言說:“脾氣挺好玩的。”“嘿,老頑童。”他們師徒敘舊的當兒,方焰早就走遠了。俞思冕牽著莫盡言的手,繼續往裏走,遠遠的就看見勾心鬥角的建築輪廓了。正廳的廊下站著幾個人,遠遠地看著他們,似乎在等他們一般。莫盡言不自在地將手往回抽了抽,被俞思冕抓緊了:“不怕他們看,這是我自己家裏了,還用遮遮掩掩嗎?”莫盡言隻好由他牽著。走到近前,莫盡言才瞧見了方焰陪著一位老婦人和一個身形略胖的中年男子,俞思冕老遠就喊起來:“師娘,二師兄!”那老婦人年紀看著也過了花甲了,卻穿著白色狐裘,頭上插著紅花,麵上抹著脂粉,風韻猶存,可見是個極講究的人。老婦人抬著下巴,哼了一聲:“還知道回來看你師娘呢。”俞思冕鬆開馬韁繩,拉著莫盡言走上前,也不管台階上是濕的,就那麽跪下了:“思冕拜見師娘!”莫盡言頁趕緊跟著跪下了:“盡言見過師娘!”這見師父和師娘完全不一樣的態度,讓莫盡言明白了這淩雲穀當家的,八成是這師娘了。老太太瞥了一眼地上的二人,轉過身去:“還跪著幹什麽,小肖還不趕緊拉他們起來。第一次來咱們穀裏,就跪濕地,讓外人說我們淩雲門麵子大。”肖藝趕緊過來扶師弟,俞思冕已經拉著莫盡言自己起來了。俞思冕跟肖藝使了個眼色,肖藝搖了搖頭。俞思冕隻好硬著頭皮跟著師娘溫雪燕進去了,莫盡言也要跟著進去,被溫雪燕製止了:“新來的那個小子就別進來了,我們師徒兩個敘敘舊。”莫盡言有些尷尬地住了腳,俞思冕隻好捏了一下莫盡言的手:“你先跟二師兄回房間。”肖藝倒是一團和氣:“不知道怎麽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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