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愚兄一直在暗中觀察,從來不曾想過,世俗的生活竟這般平和安樂。”


    “小妹明白了。”


    許聽潮方才開口,夏靜白麵色就變得複雜,說不出是傷心失落,還是喜悅敬佩。


    “大哥的眼神,已然告知小妹一切。”夏靜白一翻手,掌中折扇頓時不見了蹤影,幽幽道,“敖珊姐姐能遇到大哥這般重情重義的男子,定是前世苦苦修來的福分。隻恨小妹福薄,晚生了數十年!”


    許聽潮怔住,原本準備好的說辭,竟無用武之地,隻幹巴巴道:“小妹能如此想,愚兄也就放心了。”言畢,又覺得有些不妥,歉然道:“小妹一番深情,愚兄隻能辜負了!”


    這小子誠心施禮,卻被夏靜白閃身避開。


    “大哥作甚?這種事情,怎好勉強?既然當不得大哥的紅顏,便做個生死至交,大哥以為如何?”


    許聽潮心下感動,盡管知曉如此關係根本算不得牢靠,隨時都可能過界,但總不能從此形同陌路,隻好笑道:“你我本來就是,不對麽?”


    夏靜白抿嘴輕笑:“卻是小妹糊塗了!”兩人在忙蒼山中便一同鬥過鄔正豪,攜手擒捉金剛龍象,其餘凶險,也碰到不少;十餘年後再次相逢,又同闖黑鳳島,並肩力敵虛境合道,怎還算不得生死之交?


    解決了此事,許聽潮心中舒暢,側目看向地上一家四口:“愚兄這次來,還想將這對小夫妻遷出,接下來也好行事。”


    夏靜白一驚:“大哥可是打算去那藏鏡閣?”


    “嗯!”


    許聽潮應了一聲,也不多說,徑直落在地上,現了身形。


    喬二傻和繡娘正逗弄自家孩兒,見到平地裏陡然現出兩個人影,頓時大驚失色,下意識把一雙兒女護在懷中,等看清許聽潮的麵容,才又喜笑顏開!


    繡娘還是紗巾覆麵,一扯嗬嗬撓頭而笑的喬二傻,雙雙跪倒在地上:“見過恩公,見過仙子!”自己叩頭不說,還伸手牽扯兒女,要把兩個孩子也拉了跪下。兩個孩童卻有些怕生,直往父母身後躲。


    許聽潮受了他們夫妻一禮,也就夠了,把袖袍一揮,無形大力向上一托,兩人不由自主地站起。


    “賢伉儷不必多禮,這幾年從二位身上所獲良多,該說感謝的,反倒是許某!”


    繡娘和喬二傻大眼瞪小眼,自家小夫妻平平淡淡的過日子,能幫到這位仙師恩公什麽忙?不等兩人反應過來,許聽潮又開口了:“許某這次前來,卻是想將賢伉儷遷出寶物,也好讓兩位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民女一家竟是在恩公法寶之中?!”繡娘驚駭莫名,她身處黑鳳島,自然知曉寶物是怎麽回事,但在一件法寶中活了幾年,委實有些不敢想象!


    “正是。”


    許聽潮並未再征求兩人的意見,此事勢在必行。


    喬二傻腦筋不大靈光,繡娘確卻是個玲瓏人物,盡管目中多有不舍,依舊襝衽施禮:“謹遵恩公之命!”


    許聽潮點頭,捏個法訣打入地下,繡娘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及至眼前景象清晰,已是出現在一山明水秀的穀地中。丈夫兒女都在不說,就連自家的茅屋菜地,也都跟了出來,一時間驚愕莫名,暗歎仙師恩公神通廣大,心地仁慈!一時間竟顧不上去哄嚇得哇哇大哭的兒女!


    “還要勞煩妹子多多照應。”


    許聽潮卻已側頭對身邊的夏靜白說話。夏靜白聞言一笑:“大哥放心便是。”


    “賢伉儷若有什麽難處,盡管找夏仙子。”


    交待一聲,許聽潮就要和夏靜白離去,繡娘卻忽然又跪倒在地:“恩公且慢!民女鬥膽,還請恩公為小兒小女取個名字!”


    許聽潮止步,回頭一看,隻見兩個的孩童,男的頗為健壯,好似其父,女的纖巧瘦弱,有如其母,便道:“也好!就叫做喬雄、喬繡如何?”


    “多謝恩公賜名!雄兒,繡兒,快快給恩公見禮!”繡娘歡喜不盡,慌忙又來拉扯兒女。這一回,許聽潮倒是沒有出手阻攔,坦然受了這一家一拜。


    “此間事了,許某去也,願賢伉儷福澤綿長!”


    許聽潮和夏靜白已然乘了清雲升入半空,喬二傻卻忽然奔出,跪倒在地連連叩首:“恩公慢走,俺有一事相求!”繡娘來不及阻止,悄然變了臉色!


    見得這般情景,許聽潮隻好停下雲頭:“你說。”


    “俺想給繡娘治臉,還請恩公傳俺仙法!”出口之後,又扭捏起來,“不是俺貪圖恩公法門,繡娘在黑鳳島上時,因生得醜陋,常被人欺負,俺就想,學會了仙法,又能給繡娘治傷,又能護得繡娘周全!”說到後來,喬二傻已是雙眼發紅,氣喘咻咻,捏緊雙拳,繡娘更淚眼迷蒙,伸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許聽潮默然,片刻後歎道:“難得你有這份心,許某便傳你一部‘太虛衍光錄’,好生修持,莫要再讓你妻兒受苦!”話才說完,屈指彈出一點刺目清光,沒入喬二傻眉心。


    喬二傻喜得紅光滿麵,拜謝不迭:“多謝恩公!多謝恩公!唔,是多謝師傅!”


    許聽潮連忙一揮袖,使出真氣把他扶起。


    “許某慚愧,如何敢做你師?若蒙不棄,便呼許某一聲‘師兄’吧!”


    “啊?”


    喬二傻和繡娘齊齊愣住。


    夏靜白一笑,輕聲解釋道:“許大哥敬你夫婦恩愛,更佩服你一片癡心。”後半句,卻是對喬二傻說的。這女子明眸一轉,又道:“你這名字,想來是旁人胡亂叫的,不如就改名作‘喬癡’?”


    且不說這夫婦兩人如何反應,許聽潮已是目露讚歎:“以‘癡’為名,果然大善!妹子聰穎,愚兄不及也!”


    夏靜白笑笑:“大哥謬讚,既然喬癡已是大哥的師弟,何不讓他一家也入了望海族?”


    許聽潮暗道,學了太虛衍光錄,這癡兒已是我太清門人,怎好再改換門庭,當下婉言拒絕。他卻是忘了,自己身為太清門徒,此刻卻已多出長離萬妖穀真傳弟子,誇父族人,望海族人三個全新的身份。


    夏靜白不明就裏,卻也沒有再勸,與許聽潮一起交待了一番,讓喬癡傳授妻兒修行法門,又留下幾件法器法寶,便乘了雲頭遠去。


    兩人話別,許聽潮也不回大殿,徑直遁入大海深處,尋了個水行靈氣豐沛的海眼,把玄元癸水旗取出,好生修補祭煉了一番。又從收藏中尋得八口上品飛劍,煉入北鬥劍匣中,再東西奔走,搜集些金木玉石,為動用那鏡引做準備。


    與此同時,巨木島上也自忙忙碌碌,逐夏靜白出族,族長接替,吸納許聽潮摩陀老道入籍,請歸祖靈,布置防務,建造巨木神舟……諸般事情接連不斷,數億族人幾乎都被動員,忙了個腳不沾地。


    摩陀老道似乎又有領悟,也不前來糾纏許聽潮,隻把自身關在大殿中,祭煉他那寶貝總陣旗。


    如此數月,許聽潮終於準備妥當,回到巨木島上,去見了夏靜白和夏桓,就尋個荒僻處,布下陣法,把巴掌大的漆黑鏡引變作百丈大,飛身遁入瀲灩若水的鏡麵之中!


    夏靜白等人前來送別,摩陀老道也死皮賴臉地趕到現場,許聽潮遁走後,這老怪笑嗬嗬地取出厚著臉皮的寐下的鏡引,將就現成陣法引動,也是投入一模一樣的鏡麵之中。


    這般無賴的前輩,讓夏桓這木訥之人也自麵皮抽動,好半天之後,這新任夏氏之主才問:“二妹,你可是也要去那藏鏡閣?”


    夏靜白搖頭:“聽摩陀前輩說,藏鏡閣中凶險極大,小妹打算修成庚辛金元磁劍煞,再將金磁破罡劍煉成,才好前去闖一闖。”


    夏桓聞言,老大鬆了口氣。如今這巨木島上,夏子期和夏君豪麵壁,許聽潮和摩陀老道進入藏鏡閣,就隻剩下他和夏靜白兩個元神能擔當大任,夏靜白再離開,該如何是好?


    ……


    卻說許聽潮遁入那鏡麵,隻覺虛空接連變幻,不知被挪移了多遠,最終出現在一處璀璨星空中。這小子四下一看,隻覺頗為眼熟,忙把那得自大道宗諸天星辰銀河飛梭的珠子取出,對照其中星圖,才知自己竟已到了這百靈大界周天五百三十七星辰的正中央!左右兩旁,一邊是太陽星光芒萬道,一邊是太陰星熠熠生輝!兩星似乎正圍繞自身緩緩旋轉,體內真氣隨陰陽輪替欺負婉轉,十分玄妙!


    摩陀老道曾說,藏鏡閣中寶鏡無數,一麵鏡子便是一方世界,但許聽潮靜立虛空,卻不曾見到半麵鏡子的身影,細細觀察良久,才忽然發現,周圍千丈外似乎有一層透明薄膜!遁至邊緣,還來不及看出其中究竟,許聽潮就感覺一道無可匹敵的大力憑空生出,攝住自身,撞入那薄膜中!


    恍惚間,一麵鑲金嵌玉的華麗方鏡從眼中閃過,及至視線清晰,已然身處荒蕪的戈壁之中!


    四麵鋪陳到天際的沙礫,盡是破碎的水晶、瑪瑙、琉璃、寶石、珊瑚、珠玉等諸般名貴物事,在上空極高處那穹頂灑下的明光中晶瑩閃爍,好不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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