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師弟所中,當是那流影寄身大蟹法,此為鄭素獨創,解之不易。許師侄,你且先行參悟一番。”


    陶萬淳揮手從鄭素遺蛻攝出一隻乾坤錦盒,從中取出黑色玉簡,用真氣托了,推向許聽潮。


    許聽潮應了一聲,雙手接過,當即就探入神念查看。


    原來這玉簡中所載的,正是那鄭素修行的功法,喚作“曳影寶章”。鄭素本事稀鬆平常,拿到他修行的功法,許聽潮本還不大在意,哪知一看之下,便被其中奇思妙想吸引了全部心神,忍不住逐字逐句參悟起來!


    這法門不徇修行常道,而是另辟蹊徑,以秘法把自家身軀煉成一具精血旺盛堪比洪荒凶獸的“真形”,而後再抽取其中精氣神,匯合三魂七魄,凝練“妙影”!


    “真形”隻是修行爐鼎,因其精血旺盛異常,於煉精化氣好處極大,是以在煉氣境時,修為積累是尋常修士的十倍乃至數十倍,且若不顧慮根基是否穩固,超出數百倍也無不可!一俟“妙影”大成,便可合以筋骨血肉,重塑身軀,以之行走天下,全然不受“真形”窒礙。而“真形”亦可保留,留下一絲分神主持,緩緩累積真氣,若“妙影”不幸罹難隕落,隻須逃得三魂七魄,便可借助輪回,重新遁入“真形”,憑借“真形”精氣神和苦修的真氣,短短時日便能恢複了修為!


    似這般,相當於從一開始煉氣便修出了元神,隻須緩緩將元神培煉壯大,根本不會遭遇旁的修士凝結元神時的劫數!雖說如此修出的元神,不能得承天劫過後的諸般好處,先天就弱了一籌,但“曳影寶章”中多得是潛形匿影、飛天遁地之類的保命法門,又有“真形”作為後手,足以行走天下!


    可惜“曳影寶章”僅僅述及元神境,鄭素能晉階虛境,應當另有機緣……


    陶萬淳等素知許聽潮於法術的天賦,按理說,區區一門流影寄身大蟹法,就算有些礙難,也該片刻就參悟透徹,哪知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從入定中醒來,隻麵時不時露出驚歎歡喜的神色。


    “師伯可曾看過此人的功法?”


    眾人怎不知玉簡中的東西非同小可,孟言一瞥靈池邊站立的鄭素遺蛻,忍不住出聲詢問。


    陶萬淳麵色古怪,佯怒道:“若看過,此刻怎是許師侄這般模樣?”


    孟言討饒了幾句,又道:“照此界修士的習慣,並不會這般將功法玉簡隨身攜帶。鄭素如此行事,委實有些奇怪。”


    “師侄怎的忘了此人的身份?”這回說話的是那滿麵笑容的趙君遙,“此界大派弟子,固然不會如此做,但散修四處漂泊,卻和我鳳凰界一般無二,自家財貨不時時帶著,還能放到哪裏去?”


    孟言淡淡“哦”了一聲:“師叔高見,小侄受教了。”


    先前還是興致勃勃,此刻忽然變得冷淡,許沂乃孟言逆鱗,被劫持一事更有許多蹊蹺,他心中芥蒂怎會輕易消除?


    趙君遙自討無趣,露出個無奈的笑容。


    “這人定是個笑麵虎!”


    敖珊在心中對敖鳳說。


    “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不是個好人!”


    兩女異體同心,當著眾人的麵交流,也不虞被旁人知曉,但陰陽五行池邊,一時卻有些冷場。


    陶萬淳也就罷了,正襟危坐,神飛天外,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焦璐、安期揚等,卻毫不掩飾麵的憎惡,頻頻朝趙君遙投來不善的眼神。謝倚崖、司空奇和鍾離晚秋,則看不出喜怒。


    許聽潮冷笑,許戀碟手撚佛珠,眉宇間卻是煞氣隱現;郭雄獅鐵黑虎全然學得安期揚的脾性,雖不敢似自家師傅那般直接表露心中不滿,麵神色也不怎樣和善,好在他兩人本就長得滿臉橫肉,頗有些凶神惡煞,這般表情,倒也被掩飾了大半;再就是那行知遠,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休說趙君遙,就是身旁的麥丘豐,都恨不能掄起巴掌抽他;其餘人等,也是各有異色,尤其許沂,看向趙君遙的目光,仇視憤怒毫不掩飾!


    趙君遙卻隻作不見,老神自在地閉目靜坐。


    那馬海申卻是神色複雜。對陶萬淳孟言等人,他是心懷感激的。許沂和孟言關係,他如何不知?做下這等事情,孟言還不多作計較,其胸襟氣魄,委實讓人欽佩,反觀這師兄趙君遙,胸中城府令人心寒。


    自己身中迷魂法術之後,確實提出要以自身為誘餌,使那反間之計,但這位師兄在談話時就多有暗示,而此事的結果也是反間不成,反倒差點害了許沂!


    馬海申縱然一心苦修,卻並非是傻子,焉能不怒?


    ……


    許聽潮也並未讓眾人太過久等,大約半柱香的功夫,就把神念收回,滿麵古怪地看著鄭素遺蛻。


    “許師侄,此人有何不妥?”


    陶萬淳輕咳一聲,出聲詢問。


    “師伯有所不知……”


    許聽潮將“曳影寶章”的玄妙奇詭之處一說,眾人不禁變色。


    “此事委實麻煩!”


    陶萬淳悔不當初,得罪了一虛境散修,即便巨人界中的頂尖門派,也是一件十分頭疼的事情,更何況太清別院?若那鄭素不顧身份前來報複,盡對小輩下手,除非封閉山門,不許出入,否則根本無法防範!


    “師兄無須多慮。”趙君遙麵笑容依舊,“鄭素輪回,已被抹去了記憶,就算魂魄歸入軀殼,也不見得知曉如何殞身。”


    陶萬淳卻是搖頭:“既然留下分神,焉知他不曾時時將記憶傳去?”


    “許師侄說此法修出的元神,比之正宗法門遜色,且勾連分神,必得大耗元氣,這等緊要關頭,鄭素又怎會如此行事?師弟觀他神完氣足,並非元氣大損的模樣,近期定然不曾施展這類法術。”


    陶萬淳依舊擔憂:“便是如此,待他恢複了修為,隻須找太玄丈人等稍稍打聽,便可知曉究竟。愚兄一時不查,竟惹下這般大禍,有何麵目再居別院執事?請院主降罪去職,老道這便遊走四方,定要先行尋得鄭素軀殼,化解災厄!”


    此言一出,孟言和趙君遙齊呼不可!


    孟言擔心這位師伯這一去,自己獨木難支,被派中玉虛一係占據更多門派大權。太清別院是他親手經營到了這般境地,斷然不會讓與他人!


    趙君遙的理由是別院中未有陶萬淳這般修為和資曆的人選接任執事長老。姑且不論他這般態度是真是假,此舉倒是與孟言心意相和。


    哪知陶萬淳去意甚堅,聞言笑道:“趙師弟此言差矣!算起來,許師侄也是一‘別院元老”如今修為更遠勝愚兄,由他接任執事,十分妥當!”


    孟言等這才恍然,原來這老道借機自請責罰,還存了這般心思!許聽潮之前就說過,平生所願,不過“樂道逍遙”四字,打算以鈞天仙府為根基,再創一別院,縱情山水之間。但隻要做了別院執事,這般打算自然不了了之。


    他們倒是高興,門中多少人盯著那鈞天仙府,意欲享用其中好處?隻要許聽潮做了執事長老,不再執意自立,便可少去大半事端。


    但許聽潮顯然不願入彀。


    隻見他遞給麵現焦急的敖珊敖鳳兩女一個放心的眼神,就一本正經道:“師伯多慮了。曳影寶章雖妙,小侄卻已悟得各種三味。有鄭素遺蛻在手,若輔以巫門術法,找出他的‘真形’軀殼,也不過稍稍花費些功夫。不如就將此事交與師侄處置?”


    陶萬淳惱怒:“奸猾小子,你既已知我心意,又何必如此推脫!”


    他不曾將許聽潮打算自立別府的事情說出,這般下套,已惹得許聽潮心中不快,既然不能得逞,何必再作惡事,沒得壞了師生情義?你要開府就開,但別院之事,休想置身事外,日後少不得出力的地方,定教你難得逍遙!


    許聽潮不知這師伯心中想法,隻笑而不語。


    趙君遙早想阻止此事,但若在許聽潮之前說話,未免太著痕跡,此刻正好跟著附和:“師侄既有妙法,宜速速行事。師兄也可傳訊門中,以‘曳影寶章’為謝禮,請吳霏紅道走一趟。”


    這人如何肯讓許聽潮做了執事長老?在他眼中,許聽潮已非人身,交往之人,更是形色都有,若陶萬淳提議成了,太清別院豈非要成了妖孽的天下?


    他口中的吳霏紅,正是當年許聽潮等登仙門時,在浮雲山頂遇到那對白衣夫婦的後人,手中持有孟言前世阮清的畫作,還在鳳凰界大夏都城承天親曆阮清輪回一事,得了一套紫薇星曜欽天四化白玉柱,瞬息就從區區凡人成為堪與虛境比肩的高人,重續仙道數術一脈!


    吳霏紅得傳雲中卦真諦,可卜算鄭素軀殼下落。卜算一道,十分損耗精血元氣,不可輕易為之,但若能得了曳影寶章,煉就“真形”,精血旺盛,豈非神通大漲?


    趙君遙這般盤算,陶萬淳怎會不知?心道你若知曉許師侄真正打算,就該為今日後悔。


    這老道暗自歎息,口中卻說:“既如此,就依師弟所言。”


    見得陶萬淳答應,趙君遙才放下了擔憂,哪知目光一瞥,就看到孟言等人麵的戲謔,心中不禁“咯噔”一跳,不知何處出了紕漏。仔細想過,諸般應對都無不妥,但心頭不安依舊,一時十分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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