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踏破河東


    六月初的時候才降下來今年的第一場雨,讓地裏渴了幾個月的莊稼終於可以飽飲一次,隻是這個時節的雨來的還是太晚了些,也不知道有多少土地幹裂,甚至有一大部分小麥都沒有壯結實麥穗,用手一捏全是癟子。


    今年注定沒有什麽豐收的喜悅,隻有百姓們看著已經幹黃了的小麥搖頭苦笑。夏糧就算不是顆粒無收也差不了許多,有些地方的百姓提前就將幹癟的麥稈割了,犁了地種上一些收獲期比較短的糧食,剛巧趕上這場雨倒是還算值得慶賀,隻要再熬兩三個月就能吃到粗糧,最起碼能填飽肚子。


    吃不飽肚子的地方遠比能吃飽肚子的地方多,大唐才剛剛立國就遇到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天災,各地的官員請示開倉派糧賑濟災民的奏折雪片一樣飛到了長安城太極宮,李淵的眉頭也越皺越緊。


    大唐才剛剛建立,這個時候絕不能失了民心,凡是各地請示開倉的奏折李淵一律準了,幸好有大隋自開皇年間就逐年灌滿了的糧倉。也要感謝楊廣寧願百姓餓死也不願意將糧食拿出來的決定,不然大唐麵臨的局麵可就不僅僅是兵力上捉襟見肘這麽簡單了。


    如果新的國家連一場規模不是特別大的天災都不能應付,那麽隻能說這個國家沒有存在的資格和必要,剛剛經曆過大隋亂世的百姓們對新生的帝國還談不上什麽感情,經曆了近十年的天災人禍,他們對國家的歸屬感早就薄的好像一張紙似的,一捅就破。


    長安方圓幾百裏內的官員都在忙著賑災,倒是隔著一條河的河東郡看不到一個大唐的官員賑濟百姓。因為現在在做這件事的是燕雲寨的十餘萬大軍,至於大唐在河東郡的官員……如果他們還沒有死,那麽就已經不再是大唐的官員了。為了安撫百姓,徐世績讓人從黎陽倉裏調集來了大批的糧食輜重,分發到河東郡各縣,然後以此為條件誘惑河東城裏的人開門投降。


    河東城守將王鐸根本就沒有心思去管百姓的事,因為還有另外一件事比安撫百姓還要讓他覺著頭疼。河東郡精銳全都調入了京師長安,王鐸臨時被提拔起來任河東郡守,本來這位子是劉文靜的,但因為冒犯皇帝試圖謀逆,劉文靜在大唐剛立國的時候就被砍了腦袋。至於這罪名是不是真有其事,反正朝廷發的通告上是這麽說的。


    王鐸這樣的身份驟然被提拔起來做到正三品地方大吏的位子上自然心花怒放,隻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燕雲寨十幾萬大軍就如浪潮一樣湧入了河東郡。隻短短一個月,在絕對的兵威震懾和數不盡的糧食雙重作用下,河東郡除了郡治河東城之外的地方都已經降了。還勉強沒被攻破的河東城裏也是人心惶惶,城中的糧食已經不足堅持七天了,如果朝廷的援軍再不到的話,王鐸也隻好自己打開城門將燕雲軍放進來。


    這不是他心憂煩亂的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城裏有一位被嚇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王爺。


    這幾日他一直在城牆上沒有下去,河東城不足一萬人的守軍已經堅守了整整六天,兵力損失極大,東門本來已經被攻破了一次,但被他組織敢死隊將燕雲軍頂了回去,然後用土木將城門全都封死。燕雲軍手裏有那個能嚇死人的爆出火球的東西,城門險些被攻破就是因為那個東西的威力實在驚人。


    幸好,他的反應足夠快,也足夠聰明,城牆上的壓力再大他也沒有動用那九百人的敢死隊,直到城門被轟開他才下令敢死隊衝出去,城門倒是奪回來了,可那九百精銳一個沒剩,全都被燕雲軍圍殺在了城門附近。


    吃一塹長一智,王鐸隨即下令將四門堵死。他出不去,燕雲軍自然也進不來。


    可城中糧食不濟,還有一個幾乎每個時辰都會派兩次人來問他是否守得住王爺在,他被折磨的筋疲力盡。


    剛剛吩咐士兵修繕城防,就看見兩個宦官急匆匆的朝著自己跑過來,王鐸忍不住罵了一句,扭頭就往一邊走了出去。


    “郡守大人,請留步,請留步!”


    一個宦官扯著公鴨嗓喊:“殿下派奴婢來問大人,今日是否守的住?殿下說……殿下說若是守不住的話請大人提前說一聲,殿下好準備車駕出城。”


    “城外是十萬燕雲軍!殿下出城去能做什麽?!”


    王鐸冷聲問了一句。


    那宦官壓低聲音說道:“殿下說了,雖然陛下還沒有明詔天下,但燕王乃是他的皇叔這事是無疑的……若是出城投降的話,念著這一層關係燕雲軍徐世績不會為難殿下的。”


    這話幾乎氣炸了王鐸的肺,如果那位殿下是他的兒子,他早就派人打斷了那膽小鬼的兩條腿了,從戰爭一開始那個膽小的家夥就想著逃跑投降,沒有上過城牆鼓勵軍心,倒是每隔半個時辰就派人來問問是否守得住!他父親何等雄才大略的一個人,怎麽就生出這樣一個讓人看不起的家夥。


    “你回去告訴殿下,有王某在河東城安穩如山!”


    “那就好!那就好!”


    宦官忙不迭的說了幾句好,掉頭就往回跑。看著那宦官的背影,王鐸呸的啐了一口吐沫罵道:“若是城破,老子先把你們這群閹人先都宰了!”


    “敵襲!”


    正這個時候,士兵們發出一聲驚呼,隨即,示警的號角聲嗚嗚的吹了起來。


    ……


    ……


    “全都趴下不要站起來!趴下!等賊兵近了城牆再站起來射箭,不想死的都他娘的給老子趴下!”


    王鐸大聲的呼喊了幾句,然後迅速的趴在了城牆上身子縮在牆垛下麵一動也不敢動。他的喊聲才落下,緊跟著落下來的就是數不清的大石頭。城外燕雲軍架起來上百架拋石車,能在四百步外將幾百斤的巨石拋上城牆,威力巨大。這幾日城牆上的守軍飽受折磨,便是城垛也不知道被砸坍塌了多少。


    數百斤的巨石帶著呼呼的風聲狂暴的砸了下來,撞在城牆上立刻激蕩起一片塵煙和碎石。轟轟的聲音的不絕於耳,其中還夾雜著被巨石砸中者淒厲的哀嚎聲。就在距離王鐸不足十米遠的地方,一塊巨石轟然撞在城垛上然後滾落下來,城垛被砸坍,下麵藏身士兵直接被碾成了肉泥。


    一個士兵的左腿被巨石壓住,嗷嗷的叫著娘。被砸中的腿壓在石頭下麵的部分估摸這已經碎成了一灘,即便能把人抽出來隻怕也活不下去了。這個時代可沒有截肢手術,便是流血也能將這士兵流死。


    一塊巨石正中城門樓,隨著一聲巨響,半邊城門樓轟然坍塌了下來,至少有二十幾個士兵被坍下來的房頂壓在下麵,塵煙呼的一下子冒起來,幾十米內全都是濃烈的塵土連近在咫尺的同袍都看不見。


    上百塊石頭砸過之後,城牆上一片狼藉。這幾日每天都要經受巨石的洗禮,士兵們已經養成了習慣。燕雲軍隻要拋石車一動他們就趴下,不等燕雲軍的士兵到了近前他們絕不敢起身射箭。


    河東城的這邊城牆早就已經被砸的麵目全非,城垛幾乎都被砸碎,城牆上麵都是被巨石砸出來的大坑。


    一塊激蕩過來的碎石打在王鐸臉上,立刻就劃出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從傷口中不停的往外溢,王鐸疼的一咬牙,剛要叫身邊的親兵過來給他擦血,回頭看的時候卻看到距離自己最近的親兵被一塊碎石打穿了眼窩眼見是不活了。他從那士兵屍體上撕下來一塊布,胡亂在臉上擦了擦嘴裏不住的罵娘。


    拋石車三輪碾壓之後,城牆上的守軍最少損失了三四百人。最主要的是,城牆已經被砸出了裂縫,不出意外的話再挨上幾下外側的牆磚極有可能大麵積的坍塌下去。城牆兩側是青磚壘起來的,但中間填的卻是土。


    “起來,沒死的都他娘的給老子站起來!弓箭手,弓箭手全都站起來,放賊兵到一百六十步之外再拋射,誰也不許胡亂射箭,聽老子的軍令行事!”


    “喏!”


    士兵們零零散散的回應了一聲,但此時已然沒有人敢站起來。拋石車的威力確實太大了些,也不知道已經嚇破了多少人的膽子。


    “弩車,檢查弩車還有沒有能用的!”


    王鐸率先站起來,在城牆上奔走大喊。


    “沒了!早就沒了!”


    一個唐軍士兵嗓子沙啞著回答,然後顫抖著手將硬弓抓起來,可因為手顫抖的太厲害,幾次都沒有將羽箭搭好。王鐸快步走過去扶著他的手幫他將羽箭放好,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鼓勵士兵提起勇氣作戰。


    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自己麾下的士兵,甚至不知道這樣抵抗是對還是錯。他知道河東城絕對守不住,自己依然還在堅持不過是不想落下一個投敵叛國的臭名罷了。可就因為他自己不想,城牆上這幾日已經死了超過三千人。王鐸自己有時候都恨自己為什麽還沒有投降,他也不敢想自己若是也戰死了,下去之後怎麽麵對那數千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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