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每天起床都看見教主在化妝 作者:鍾曉生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長纓槍愣愣地看著一臉殺氣的軟劍,盧雅江愣愣地看著自己指甲裏的皮肉和血,氣氛極度詭異,誰都沒有說話。 盧雅江慢慢將扣著長纓槍喉管的手放了下來,往後退了一步,滿臉的茫然,片刻後輕聲道:“教主?” 長纓槍畢竟沒怎麽見過世麵,經過這一出驚嚇,忍不住就要坦白交代了。他咽了口唾沫,還沒開口,此刻突然一白衣人從天而降,隻聽“啪”的一聲,盧雅江捂著臉往後退了兩步。 長纓槍看直了眼,隻見盧雅江臉上多了一道紅彤彤的巴掌印,又心疼又心悸,此時尹言轉過身來,涼颼颼的目光看向他,他立刻就坐直了身子,強板起臉不說話。 尹言冷冷道:“左護法,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傷教主。” 盧雅江委屈地看了尹言一眼,又茫然地看了長纓槍一眼,神色糾結,慢吞吞地跪了下去:“屬下知錯,請教主責罰。” 長纓槍吞了口唾沫,照著高晟風教他的語氣,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本教主今天不太舒服,不想看見你,滾吧。” 第67章 盧雅江又在出岫山上呆了數天,這期間教主號稱身體抱恙,一直不見他。他回去以後驚疑不定,一會兒懷疑高晟風出了什麽事,找了個冒牌來頂替,一會兒又認為是自己弄錯了,並且弄傷了高晟風,故而坐立不安。然而他見不到高晟風,心中的疑惑就無法排解,高晟風又派人給他送來口信,讓他盡早下山去燕溪山莊。 盧雅江臨出發之前,又去找了尹言一回。他問尹言:“右護法,我父親在哪裏?我走之前,能不能去看看他?” 尹言搖了搖頭。 盧雅江有些失望,他對韓江自然是沒有感情的,然而這畢竟是他的父親,他從小以為自己無父無母,仿佛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如今驟然知道自己也有父母,且父親還存活在人世上,又因為父親而經曆了一係列的事情,便有些好奇,想親眼看一看這位傳說中的人物。他生怕這一去會有去無回,臨走前除了高晟風之外想見的就是韓江,偏偏哪個都見不到。 他走的時候,尹言親自將他送到山下,意味深長地叮囑道:“認清你自己的內心,想明白,你要的到底是什麽。” 盧雅江不甚解,尹言也不肯多說,盧雅江失意地走了。 第68章 盧雅江騎到萬河邊上,馬跑累了,他也累了,便下馬讓馬兒自行吃草喝水歇整,自己跑到河邊洗臉。 他用冰涼的喝水撲了撲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蹲在河邊發呆。突然聽到身後一聲馬的長鳴,轉頭一看,隻見一個身形羸弱的少年一隻腳跨在他的馬背上,半個身子調在半空中,一臉驚慌失措,竟然笨手笨腳地去堵馬的嘴想讓它不要叫喚,然而馬嘴沒堵上,他自己先從馬背上掉了下來,若不是他滾的快,差點被馬蹄跺上。 梅紋扭絲劍出鞘,盧雅江頃刻就奔至那少年麵前,隻見那少年衣衫襤褸,臉上全是土灰,正抱著膝蓋哀聲叫疼。 盧雅江微微蹙眉,劍一橫,點上那少年的喉間,寒聲道:“你是誰?竟敢動我的馬?”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一愣,旋即露出害怕的表情:“赤煉魔使!” 盧雅江疑惑地打量著他。 少年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的劍鋒,沒推開,臉一鼓,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嗚……怎麽又是你,你殺了我師父和師兄,害得我天天餓肚子,你又欺負我,讓你的馬把我甩在地上,嗚……” 盧雅江嘴角抽了抽,眯起眼仔細盯著他瞧,還真看出些眼熟勁來:“你是……” 少年怯生生地說:“我叫金小翔。” 盧雅江殺過的人不少,自然不記得這號人物,冷冷道:“你為什麽偷騎我的馬?” 金小翔又開始抽泣:“我已經好幾天沒吃飽飯了,我走不動了,我要去燕溪山莊,那裏好遠,我想騎馬,嗚嗚……” 盧雅江聽到燕溪山莊的時候不禁愣了一愣,忙道:“你去燕溪山莊做什麽?” 金小翔眨眨眼睛,一串豆大的淚水滾落,把他臉上的汙泥衝去些許:“聽說燕溪山莊消息靈通,我要去找月見草救人,所以想去問他們那裏能找得到月見草。” 盧雅江大吃一驚:“你找月見草?你要救的人是誰?” 金小翔抽噎了一下,道:“我、我父親。” “廢話!”盧雅江不耐煩道:“你父親是誰?” 金小翔被他嗬斥,嚇了一跳,眼裏又積了一汪水,磕磕巴巴地說:“我、我、我也不知道我父親是誰,是、是一個白衣人,他告訴我,我父親中了毒,隻有月見草和金環蛇膽能救他,我、我就去找……” 若金小翔說的是個無名小輩,盧雅江便索性殺了他,可偏偏這金小翔疑惑頗多,盧雅江越問越狐疑,索性挪開了指著他的劍,一把把他拽起來,嚇得金小翔手腳並用地撲騰:“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煮雞蛋給你吃,大俠饒我一命!”他這一掙紮,原本就破破爛爛的衣服被盧雅江扯下來一半,露出少年光潔細膩的後背。盧雅江定睛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氣——他背部的正中間,長著三顆連續的黑痣! 盧雅江喝道:“別動!”一把壓住金小翔的肩膀,伸手在他背上搓了搓,搓掉一層汙垢,卻沒搓掉三顆痣。那的的確確是痣,而不是沾上去的汙漬。 盧雅江鬆開他,往後退了一步,驚詫地打量著他看,片刻後道:“你……先去河邊洗洗臉。” 金小翔害怕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挪到河邊,用幹淨的喝水把手臉洗了幹淨。 盧雅江仔細打量他的容貌。他的臉型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稚嫩未去,骨架稍開;眼睛又大又圓,水汪汪的,似乎一眨眼就能落下淚來;鼻子很挺,嘴唇粉粉嘟嘟的。這麽看來,跟韓騁竟有四五分相像。 盧雅江道:“白衣人是誰?你父親又是誰?” 金小翔怯怯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從小是被蒼山派的掌門撿回去的,聽說他們撿到我的時候我才一歲,被人丟在豐穀河附近。幾個月前,有一個長得神仙一樣白衣人找到我,他說我有父親,可我父親快死了,需要月見草和金環蛇膽才能救活,然後就跑了。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就想去找找看月見草。” 盧雅江想,那白衣人大概就是尹言了。金小翔的說辭,與當初韓騁的說辭倒是吻合了,但韓騁並不是韓江的兒子,自己才是,既然韓騁弄錯了身份,那金小翔也是韓江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親生弟弟了。 他問道:“那白衣人長得什麽模樣?” 金小翔想了想,道:“他長得什麽樣子我倒是不記得了,就記得他很好看,但是也很煞人,他一說話,我就覺著涼氣往身上鑽。” 盧雅江越聽他說就越覺得像尹言。他腦子裏很亂,一時不知道該拿這個少年怎麽處置才好。 金小翔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我這麽乖,你問我什麽我都告訴你,你不殺我了好不好?” 盧雅江啞然失笑,片刻後道:“我不殺你。” 金小翔摸摸肚子,試探地說道:“你真好。可是你不殺我,我也快要餓死了,你救救我,給我點吃的好不好?” 盧雅江從包裹裏掏出一塊幹糧餅遞給金小翔,金小翔接過餅咬了一口,啪嗒一坨眼淚落在餅上。他噴著餅屑哽咽道:“大俠你真好,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喜歡你!” 盧雅江嘴角抽了抽。如果這家夥真的是自己的弟弟,自己怎麽會有個這樣的弟弟? 金小翔吃完了餅,滿足地揉了揉肚子,突然啪的一聲,一枚黑色的東西從他腰間落了下去。他趕緊彎腰去撿,盧雅江比他更眼疾手快,撿起那東西,定睛一看,瞬間愣住了——這東西盧雅江很熟悉,他和韓騁在一起的那幾個月裏,每天都看見韓騁貼著帶著這物事!是五輪派那枚印著韓字的血玉佩! 他顫聲道:“你怎麽拿到這東西的?” 金小翔怯怯地說:“是那個白衣人給我的。”又道,“大俠,你能不能把他還給我,我還打算拿他當口糧呢。我找人估過價了,這玉佩起碼能換十斤大米。” 盧雅江身形晃了晃,勉強穩住了。一切都太詭異了,他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這塊玉既然到了尹言手裏,也就是說,尹言已經見過韓騁了。他有沒有像救韓江一樣救下韓騁?還是將韓騁當做出岫山的叛徒給殺了?可是為什麽他不把這塊玉佩交給自己,卻要交給金小翔呢?不過看到了這塊玉佩,盧雅江就更加能肯定,金小翔就是自己那個傳說中的弟弟了。 盧雅江前二十年都無父無母地過著,如今驟然有了父母,父親還活著,又冒出來一個弟弟,真是叫他好不適應。他半晌才消化了這件事,心道尹言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目的,既然尹言告訴金小翔月見草的事,那說不定金小翔在這裏撞見自己,也是尹言的安排。既然如此,或許他應該帶著金小翔一塊上路。隻是他不知道,其實他不知道的事情尹言比他更加不知道。 他在金小翔怨念的目光注視下將玉佩貼身收了,從行李裏取出一件換洗衣物丟給金小翔,道:“你先換身幹淨衣物。” 金小翔雖然長的嫩,但是個子卻不矮,身形與盧雅江差不多,他穿上盧雅江的衣服,倒是正正好好。 盧雅江道:“上馬跟我走。” 金小翔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大俠,你要帶我去吃東西嗎?” 盧雅江嗯了一聲,催促道:“上馬。” 金小翔一臉幸福地笑了:“大俠你真好,我真喜歡你。” 第69章 金小翔坐在馬前,盧雅江坐在他身後,天色變暗之後,因看不清路色,不得不放緩了馬速慢慢騎行,金小翔便趁機靠在盧雅江的懷裏,枕著他的肩膀打瞌睡。 盧雅江認識這個弟弟才剛剛不過一天,這個姿勢太過親密,讓他有些不適應。然而雖說不適應,卻沒有抗拒的感覺。隻是盧雅江抱過的人不多,尚不能從中總結出經驗來,他更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到平時對他冷言冷語的堂堂魔教教主會不停變幻身份潛伏在他的身邊逗他玩。 盧雅江推了金小翔一把:“起來,別睡我身上!” 金小翔被他弄醒了,側過頭,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地看著他,盧雅江漠然地選擇了無視。 金小翔迫不得已打起精神繼續趕路,然而走了沒多久,他的腦袋又開始一晃一晃,最後輕輕落在盧雅江的肩膀上,睡著了。 盧雅江頗有些無奈,然而看金小翔年紀還輕,又一臉疲倦,犯困也是常理,他竟有些不忍苛責。 過了一會兒,馬停了下來,盧雅江從馬上飛了下去,失去倚靠的金小翔從馬背上滾了下來,猛然驚醒了,捂著撞疼的腦袋哎喲哎喲直叫喚。 盧雅江原是打算給他個教訓,正待嘲諷他幾句,卻見金小翔又開始哭鼻子了:“嗚嗚……你又欺負我,魔教的人都是大壞蛋,嗚……” 盧雅江吼道:“別哭了!” 他這一吼,金小翔卻哭的更歡脫了。一開始是悶著的嗚咽,哽了兩聲以後開始放聲大哭,雷聲大雨點小,眼淚倒沒出多少,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好像一個犯了錯事的小孩被母親用竹板打屁股以後的反應。 盧雅江額角青筋狂跳,然而他不擅於處理這種事情,出岫山上從小到大沒見過一個愛哭的,也沒一個敢哭的,哄孩子不是他的拿手戲,他隻會簡單粗暴地應對。噌的一聲,軟劍出鞘,盧雅江摸著劍身冷笑,一字一頓道:“你敢再哭一聲試試。” 金小翔不嚎了,捧著臉瞪大眼睛看著他,為了憋淚笑臉繃的緊緊的,嘴唇都快咬破了,豆大的淚珠子還是一顆顆往下落。盧雅江殺人的時候都沒有覺得自己如此作惡多端,金小翔此刻的眼淚控訴讓他有種自己該入修羅地獄的罪惡感。 盧雅江收回劍,懊惱地皺了皺眉頭,道:“睡一覺,天亮了再繼續趕路。” 金小翔摸摸肚子:“我餓。” 盧雅江把幹糧袋丟過去。 金小翔立刻破涕為笑:“大俠你真好。” 盧雅江不太喜歡大俠這個稱呼,從來也沒有人這樣叫過他,何況他是個魔教中人。他一邊撿樹枝一邊道:“別叫我大俠。” 金小翔歪著腦袋想了想,一臉天真無邪地說:“那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盧雅江撿樹枝的動作停了一停:“……隨你。” 過了一會兒,盧雅江將火生了起來。 教主大人活了二十來年從來沒這麽暢快淋漓的哭過,從前他身上便是被人捅個窟窿出來,連眉頭也不能皺一下,這回將積累了二十年的淚水都釋放了出來,倒覺得怪累的,遂吸吸鼻子,道:“哥哥,我渴。” 盧雅江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從包裹裏翻出水囊丟過去。 兩人默默地對著火堆坐了一會兒,盧雅江用樹枝撥了撥火,突然開口:“你多大了?” 金小翔乖巧地回答道:“十七。” 盧雅江又問道:“你從前在蒼山派?” 金小翔點點頭:“我是從小被蒼山派的蒼山派的掌門撿回去的。”咬了咬嘴唇,眼淚又開始醞釀了,“可我是撿來的,沒有父母,他們都欺負我,不教我學上乘的武功,還讓我打雜,每天燒水砍柴,還要煮雞蛋給他們吃。不過,你把我的師叔師伯們都殺了。” 盧雅江側頭看著他。他也是從小無父無母,他身邊人都是這樣,他從小沒受過別人的疼愛,可是他曾經看過尹言溫柔地對其他孩子說話,彈琴給他聽,還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摸他的頭發。那時的他多麽羨慕那個被尹言寵愛的孩子,所以他是可以理解金小翔的。 金小翔往他身邊挪了點,拽著他的衣角,小聲道:“你要真是我哥哥就好了。” 盧雅江收回視線,盯著一閃一閃的火光出神。 沒多久,金小翔困了,緊挨著盧雅江睡下了。他一睡著沒多久,盧雅江便從包裹裏取出一枚煙筒點燃了,白色的煙霧嫋嫋升天,即使是在黑夜中也十分醒目。放完煙,他便開始盤腿打坐。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隻白色信鴿飛了過來,盧雅江躍起,在半空中捉住那隻信鴿。他拔下一根鴿子的羽毛,用羽根沾了朱砂和水混出來的顏料,取出一塊布,開始寫信。這封信是寫給尹言的,他寫下了途中遇到金小翔的事情,詢問尹言這是否他的安排,自己該如何對待金小翔,以及向教主問安。寫完之後,他把信塞進鴿子腳上的小筒裏,信鴿拍拍翅膀飛走了。 做完這些,盧雅江也有些困了,在火堆附近睡下。他剛睡了沒多久,便感覺有人挪了過來,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卻是金小翔。金小翔眨巴著純潔無辜的大眼睛看著他:“哥哥,我有點冷,我能不能抱著你睡?” 盧雅江道:“滾開,自己睡。” 金小翔撇了撇嘴,卻沒有離開,拽著盧雅江的衣角睡下了。盧雅江懶得管他,也閉了眼繼續休息。過了一會兒,金小翔又挪近一些,再過一會兒,他貼到盧雅江的背後。